二十六、绝处喜重逢 甫脱凶樊 又入死域 [4]
“我听此言,业已恨极,事有凑巧,我因看出情势不妙,已想赶往鸦鸦所说洞中,主人如醒,见面之后,或是乘机逃走,或是一同藏起,由鸦鸦引路,掩往月儿湖,去向老公公告发评理,均可免难。谁知走出不远,这厮由后追来,竟被看破。我正回身和他拼斗,不知怎的,被我一拳打倒,就此断气。跟着便见山妇跑来,似往此洞赶进。我刚要追,鸦鸦忽然出现,将我拉往一旁,说:‘好娘娘已被救醒,山妇前往,只是送死。
你不该将酋长打死。山兰因敌不过山妇,业已逃往月儿湖告发,少时便有人来。她虽夫妻失和,但因以前受过酋长救命之恩,只管妒愤,情爱甚深,如知被杀,我们三人谁也休想活命。你快将这尸首隐藏起来,再往对面洞内,引了好娘娘上路逃走。我往来路去骗他们,使其途中耽搁,免被迫上,事完自会追来,和你同路。’并说我的貌相身材和以前的事,均听主人说过,非是阿成不可,她早看出,不必隐瞒。我看出她聪明胆大,真对主人忠心,刚答我是阿成,她便喜得乱跳,连说好好,如飞驰去。我照所说,将对头死尸藏好便追了来,果然主人已醒。黑暗中见那山妇倒在地上,腥秽难闻,可是主人所杀的吗?”
双珠告以山妇身中毒刺,并非自己所杀。二人均料山兰情急,将山妇用毒刺杀死,因恐丈夫怪她,不敢追来,赶往月儿湖告发。只奇怪鸦鸦是她同族少女,为何不愿在此?
对于一个新认得的外族女子这样忠勇出力,拼性命也要一同上路,是何缘故?好生不解。
二人边谈边走。一则林中昏黑,道路崎岖,无人引路,难于行走。二则双珠因觉鸦鸦对她这样忠勇义气,不应负她,何况死了两人,恐其受累,又有誓死相从之言,无论如何也应将其带了逃走,再三和阿成说,要等鸦鸦追来同行,不可弃之而去。正走之间,猛瞥见前途似有皮灯微光闪动。双珠还当鸦鸦寻来,走过了头,正要呼喊,刚吃阿成止住,猛又瞥见右侧也有同样昏灯光影闪动,往身前驰来,并还不止一处,转眼之间,前后左右都是这类昏蒙蒙的皮灯光影明灭隐现,少说也有三四十盏。双珠方觉形势不妙,阿成赶往前面窥探,忽然回身低声急呼:“我们业被四面包围,就和他们拼斗。主人快往树后藏起,等人过去,速往楠木林那面逃走!”双珠自然不肯,力说:“哪有此理!”
阿成匆匆说完,已抢先迎上,朝那最近的一面扑去,厉声急呼:“此事莫怪我们,到了月儿湖再讲!”话才出口,双珠只顾担心阿成安危,随后追去,百忙中,耳听身旁身后似有动静,心方警觉,知中疑兵之计,敌人借着灯光惑乱心神,业已暗中掩来。正待发话,隐闻山兰哭喊之声,心中一喜,觉得有了证明,忽听连声怒吼,身上接连几紧。
为了对方曾有救命之恩,人极讲理,山兰和自己同时被酋长迷倒,可以作证,并无为敌之意,手中宝剑还未拔出,周身已被野人特制的十来根套索当头罩下。跟着又听阿成怒吼,数十盏皮灯同时照处,身外已被那形态狞恶、面容悲愤的野人围满,山兰不见,阿成是否逃走也不知道。连日曾听山兰说过,知道当地风俗,擒来汉人,非经老人阿庞当众审问,除却真有罪恶,犯了大的禁忌,不得丝毫伤害。心虽有点发慌,只是悬念阿成、鸦鸦的安危,对于自己仍极自信。急呼了几声“山兰”,未听答应,一面又朝众野人,用新学来的语言大声和他讲理,哪知这群野人竟和木偶一般,丝毫不听分说,也不动手,数十支明晃晃的长矛一齐注定双珠,环成一圈。有的并还作出投掷之势,仿佛对方稍微抗拒,立下毒手神气。
双珠知道不可理喻,先以为老人还不知道,后来看出形势严重,自家身上,大大小小套着十来条坚韧无比的细长套索,但都不曾十分收紧,手脚也可随意动作,只双手不想法伸不出去,下半身更松,便迈步急驰均可办到。野人只管满脸悲愤之容,并不动手,只逼着自己随同前进,似往月儿湖一面走去。照此情势,分明不是老人命令,也必犯了对方大忌,激动众怒,才会有此现象。否则,老人阿庞最具威权,自己是他义女,众人皆知,前夜寨舞,并还受到全族尊敬欢呼,众野人断无不知之理,怎会睬都不睬?如说这些都是酋长死党,一则对头已死,无人主持,不会发动这快。二则山兰方才还在野人丛中哭喊,她和自己同样受到狗男女的侵害,真情必已知悉,我并不曾杀人,只阿成一人可虑,对方何以这样大举?如与相抗,乘着套索不曾收紧,冷不防取出兵刃暗器与之拼斗,非不可能,无奈身受人家救命之恩,连日这样厚待,不应以怨报德。再照连日观察,对方虽是一些未开化的种族,因其领导有方,样样公平合理,人心团结,便是酋长黄山都,也只在恶习相沿之下好色自私,并不倚仗他的威权欺压同类,一旦身死,人心自必悲愤。这类野人,所用兵器虽无高明传授,因其常年在森林中与毒蛇猛兽搏斗,加上别的种族随时侵害引起凶杀,自然而然练成一种战法,人又强健多力,并非易与。何况身落人手,从头到膝连套带缠,环绕上这许多坚韧套索,决非一举可以全数斩断。何况这许多敌人均是一条心,全神贯注在自己一人身上,稍微一动,数十根长矛梭镖,一齐刺到,如何能当,林中这样昏黑,路更不熟,一个不能脱身,砍翻射杀上几个,反更自趋灭亡。好在我非凶手,就是阿成杀了酋长,也非无理可说,不如老老实实跟到月儿湖,老人总要出来,见面之后再作计较。即使有什凶险,对方见我一直都未反抗,决不留心,也可出其不意,纵身逃走。再说这类纯朴忠义而又勇敢的好野人,除非万不得已,为了自救,也实不应伤害。主意打定,料知山兰虽然跟来,必有极大顾虑,不敢上前相见,初来不久,许多风俗均不晓得,这样乱喊下去反而有害,索性不再开口,一路盘算应付方法,随同前进。
两地相隔竟有好几十里,和花林塘、月儿湖成一三角形。这班野人平日走惯,双珠脚程又快,也经过两个时辰方始到达。前途似早得到信息,人还不曾赶到,前面广场上已是一片怒吼之声,红光照耀,明如白昼,才知天已深夜。到后一看,所有野人,不分男女老少,俱都神态激昂,面容悲愤,怒视自己。偌大一片广场,到处灯火通明,当夜月色又不甚亮,这时已快偏西,在两千来个野人怒吼发威之下,声势更是惊人,比起那日寨舞,看去还要势盛。双珠到时,野人手中刀矛,一齐挥动,电光闪闪,其密如林,越显得整片广场都在杀气笼罩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