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南剑北刀双雄争霸 东躲西藏铁蛋遭殃 [4]
粗嗓门唉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和尚名唤铁蛋无欲,来路可邪门得紧,虽说出身少林,却身负藏边‘七毒门’的‘吸功大法’,和一种古里古怪的‘剑古投神功’,暗中又与白莲教有勾结。收了四个徒弟,全不正经,一个强盗、一个采花贼、一个乞丐,另一个则是背叛师门的武当道士。这四人,一个爱吃、一个爱喝、一个爱嫖、一个爱赌,号称赫一帅二左三李四……”
又一人立刻笑道:“这和尚倒挺妙,四大不空!”
粗嗓门哼道:“妙?你是没见过他,所以才敢这么说。那天你若跟他碰个面对面,不把尿都吓出来才怪!”
马上就有两三个声音齐问:“这和尚怎地凶恶?”
粗嗓门道:“岂止凶恶,简直连地狱里都寻不著对儿。此人身高十尺有余,腰大十围,青面蓝眉,眼珠血红,嘴巴比常人脑袋还大,更可怕的是那一口牙齿,又长又尖还带弯钓儿,活脱脱一副吸血厉鬼的长相……”
铁蛋听他信口开河,不禁暗暗好笑:“我的牙齿长得什么模样,连我自己都没注意过,他却知道得清楚。”转念又忖:“这下‘铁蛋’可是恶名昭彰了。如果抓不著那个陷害我的人,我这一辈子都别想在人前露脸!”愈想愈觉得事态非同小可,不由冷汗直冒。
忽听隔桌一个清朗声音道:“你这位仁兄好生奇怪,撒谎于你有何好处?嘴唇既不会因撒谎而多生一块肉,舌头也不会因撒谎而多生长一寸,莫非有人给钱叫你撒谎不成?”
铁蛋听这语声耳熟得很,偷偷抬起眼角一瞟,却见“摘星玉鹰”桑梦资和“龙仙子”秦琬琬恰正坐在隔壁桌上,心中一惊,忙又伏下身去。
只听那粗嗓门怒道:“你这小子是什么东西,胆敢说大爷我撒谎?”
桑梦资哼道:“那铁蛋和尚和在下有数面之缘,分明是个矮不隆咚,呆里呆气,只会傻笑的小家伙!”。
棚内人众全都放声大笑起来:“你这相公未免胡诌得太离谱了,杀人凶手怎会长成这副模样?”
桑梦资极力分辩,却只换来更大声的嘲笑,不禁脸红脖子粗,连连拍打桌面。“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一人笑道:“天理值几个钱哪?”
桑梦资顿时一楞,点点头道:“说的也是,天理值几个钱哪?”当即闭口不言。
粗嗓门可得意了,又大声道:“那铁蛋心狠手辣,趁徐二侠不备,将七毒门的‘七毒金蛊’送人徐二侠体内,害得徐二侠七窍流血,肝肠寸断而死。他还不知足,还想把身上携带的‘七毒金蛊’全部散放出来,将天下豪杰一网打尽……”,桑梦资听到这里又忍不住了,嚷嚷:“胡说胡说!那铁蛋虽然又穷又笨,不是个东西,却决不可能做出这等恶毒凶残之事,你这谎撒得太过火了!”
“龙仙子”秦琬琬也一瞪如水瞳翦,娇叱道:“你如果再这么随便冤枉人,小心本姑娘割掉你的舌头!”
铁蛋万万料不到这两人居然会帮自己说话,一怔之后,心中大为感激,念及世上竟还有人相信自己的清白,简直就要下泪。
只听桌椅一声响亮,粗嗓门似已站起身子预备开打,却闻另一个低沉声音道:“我听说这铁蛋和尚乃当世第一条好汉‘魔佛’岳翎的徒弟,果真如此,这人决非好恶之徒!”
棚内人众一闻此言,立刻鸡群似的聒噪开来。
有的说:“岳大侠竟还收有徒弟?那自然也是个大大的大侠了。”
有的却恨声乱骂:“岳翎那狗贼!打从盘古开天,世上就没出过这么坏的坏蛋!”
铁蛋心头忽地闪过一丝迷惘,寻思:“师父退出江湖已经十几年了,这些人听到他的名字,反应却仍如此激烈,真不知是什么道理?”偷眼瞧向桑梦资、秦琬碗,只见他二人也是脸色大变,齐声喝问:“此话当真?”
那粗嗓门的汉子却已大步抢到桑梦资面前,提拳便打,边嚷:“你这小子尽帮那和尚讲话,显然也不是个好东西!”
桑梦资一扬臂腕,将对方摔了个跟头,站起身来厉声道:“铁蛋虽非歹人,那岳翎却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歹人!”
话还没说完,立有三、四个人猛冲上前,骂道:“岳大侠何等人物,岂容你这纨胯子弟随意污蔑?”
却又跳出两三个人,吼道:“谁说岳翎那狗贼的好话,咱们就跟他拚命!”
刹那间杯盘横飞,桌椅乱砸,这一大群互不认识的江湖路客竟分成两派,大打出手,即有少数不愿沾染是非的也被卷了进去。
铁蛋眼看坐不住,忙低著头,抽身就往棚外走,却遭一名大汉当面拦住去路,喝道:
“你说!岳翎是好人还是坏人?”
铁蛋嘟嚷道:“到底干你们什么事?”左脚一扫,将那人扫了个大马趴,跳出竹棚,三步两步专捡小巷去拐,耳闻喧嚣渐远,方才放慢脚步,心波思绪却奔潮般汹涌开来,不由长吁短叹,又不知为啥而烦,但觉世事纷杂,好像一球纠缠不清的线团,实非自己所能整理,想当初在寺中何等逍遥自在,不料踏出寺门才没几天,就惹了一身腥臭,师父的生死还没搞清楚,自己却又负上了杀人的罪名。
他望了望头顶月亮,大叹口气,忖道:“还是回寺算了,请长老伤脑筋去!”
正犹豫不定,忽觉一只粗砾手掌在自己脑门顶上一拍,吓得蹦起老高,回头一看,却是“龙仙子”秦琬琬。
“你这几天大大出名了嘛?”似笑非笑,脸色正如朦胧月色一般。
铁蛋念及她刚刚在棚内帮自己说话,心中的感激之情大为翻涌,忆起连日来的委屈,又开始有点想哭,揉了揉眼睛,道:“这几天真把我搞惨了!”
秦琬琬见他衣衫破烂不堪,面上好似涂了一层泥巴,著实狼狈,又见他下唇噘得半天高,泪珠直在大眼眶中兜圈儿,女人家天生心软,竟起了点怜惜之意,柔声问道:“你现在打算去那里?”
铁蛋听她语声中充满关注,再也无法忍耐,莽莽上前,一把抱住她身体,将头顶在她胸口,狠命抽泣起来。
秦琬琬大吃一惊,想要闪躲却已不及。她这辈子休说被男人抱,连碰一下都不曾有过,私心里总想把这甜头留给英俊倜傥、潇酒风流的王孙公子,不料今日破题儿头一遭抱自己的,竟是个又脏又臭又矮又呆又讨厌的光头小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