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南剑北刀双雄争霸 东躲西藏铁蛋遭殃 [7]
桑梦资又一瞅铁蛋,终因他光脑壳藏在帽子底下,没能认出来,扭头笑道:“贤妹多行善事,日后必有好报。”
铁蛋暗暗发噱:“供养活菩萨,当然算是大功德一件。”
苞著二人来到后院,只见他俩道了声“明儿见”,便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各自朝自己的房间行去。
铁蛋全不知客栈备有专供仆役憩息的大通铺,更不知男女有别,竟一脚一脚的跟著秦琬琬走入房来。
秦琬琬臊了个满脸通红,忙把他推出门外,跺脚道:“你这……唉!”猛个关上房门,险将铁蛋的鼻子撞成锅贴。
铁蛋搔搔头皮,回转过身,虽然老大不情愿,却仍三步两步闯进桑梦资房间,倒在炕上便睡。
桑梦资瞧这小子没上没下,不由大光其火,沉声道:“阿旦,你干嘛?”
铁蛋唔呶道:“我睡觉哇!”
桑梦资怒道:“你搞清楚你的身分没有?奴仆自有奴仆的去处,怎能乱跑到主子的房间里来?”
铁蛋见他嘴脸恶劣,也自生气,但终究不敢误了大事,只好咬著牙齿,起身往外走。
桑梦资却又唤道:“喂,等等,你把我这件脏衣服拿去洗洗。”
铁蛋忍不住怒道:“自己的衣服自己洗,怎叫别人替你洗?”
桑梦资一楞之后,马上一敲自己脑壳,歉然道:“这可是我不对了,你是被秦姑娘买的,我当然无权支使你。得罪得罪,万勿见怪。”却从包袱中取出一袭新衣换了,将那油污污的旧衣里了两里,向窗外一丢,回头见铁蛋还不出去,又瞪起眼来。“这房间可是要我付帐的,你老兄非请莫入!”
铁蛋一鼻子灰,忿忿走出门外,左右踅了一回,忽忖:“想我前几天在山里还不是没有地方睡?这也好生气,真笨!”顿觉心宽气和,随便住院内泥巴地上一躺,立刻就大打起猪鼾。
翌日赶个大早,秦琬琬吩咐店家去买了头小毛驴给铁蛋乘坐。铁蛋这辈子尚未骑过牲口,乐得不得了,全没想到为何他们骑马,自己却只能骑驴,喜孜孜的爬到毛驴背上,皱鼻噘嘴的做出一副大将嘴脸,随著桑秦二人一黑一白两匹骏马,出了南阳府,颠颠簸簸的朝南而去。
秦琬琬心中虽未真把铁蛋当成仆役,但她从小耳濡目染父亲“独角金龙”的一言一行,早就养成自恃身分、专制蛮横的性格,只当天下人都比自己低一等,丝毫不理会别人的感受或想法,因此一路上根本连看都不看铁蛋一眼,一迳和桑梦资笑语交谈。
铁蛋却只以为这妖怪喜怒无常,猜不准她对自己的态度究竟如何,但他也不甚在意,整副心思几乎全放到了驴子身上,一会儿拉拉它耳朵,一会儿又抠抠它颈子,暗自寻思:“众生平等,俱有佛性,不知这驴子成佛得道之后是何模样?”
时值仲秋,凉风送爽,道旁繁花正抖露出一季最后的绚烂,秦琬琬游目四顾,只觉满眼舒畅,不由脱口叹道:“唉,真美!”
桑梦资笑道:“这些野花值几个钱?贤妹这一声‘美’,未免说得太不上算。”
秦琬琬瞪了他一眼,嗔道:“你又来了!真会杀风景!”
桑梦资赶忙改口:“是是是!愚兄,咳咳、不懂欣赏,庸俗之至,还请贤妹指教则个。”
秦琬琬嫣然一笑,忽地一跃下马,将马拉到铁蛋跟前,把马□朝他手中一塞,吩咐了声“看好”,便向桑梦资招招手道:“那你来陪我采花。”
桑梦资自然点头不迭,火烧屁股似的跳下马背,也把马□塞进铁蛋手里,和秦琬琬并肩走入道旁树林之中。
铁蛋骑著驴儿,牵著马儿,满心不是滋味,尤其听那秦琬琬竟主动要求桑梦资“采花”,心头直如打翻了调味罐,酸苦咸辣一齐浇将下来,令他呆了好半晌,赌气跳下驴背,撇了马□,就想跟过去看他们到底搞些什么玩意儿,不料那三头畜生跑了一上午路,正感口渴,瞥见路旁有条溪流,立刻撒开十二只蹄子,高高低低的直奔过去喝水。
铁蛋生怕它们溜了,只得缀在后面,垂头丧气的走到溪边,猛见一个浓眉大目的影子映在水里,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一向对自己的长相没有任何特别的感受,只觉得所有人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根本无甚差别。但自从看见秦琬琬之后,“美”的观念逐渐开始在他的心中萌芽,“丑”便也跟著滋生。此刻一见水中倒影,竟觉自己的模样甚是可憎,暗暗寻思:“那桑梦资细皮白肉,的确比我漂亮多了,小豆豆喜欢他,本也是天经地义。”心中虽作此念,终究难以舒坦,赶紧咕咕低唱:“从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嫉妒染……,愿一时消灭,永不复起……”却是全无用处。对著水影,把自己的脸皮乱揉了几揉,愈看愈生气,吐口口水,正吐在影子的鼻子上,忿忿走离溪边,树林里也不想去了,尖著屁股坐在路旁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