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系列 - [马荣成]

再见无名 第七章 [4]

  应雄似亦不想再谈这个问题,岔开话题道:“小瑜表妹,爹既然不去念妻崖,今日也只余我和你,你,不怕我会吃了你的吧?”他总是没半点正经。

  小瑜脸上飞红,摇首:“不!今日不单我和你,有一个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亦约了他一起同行。”

  小瑜话中的“他”是谁?应雄何其聪明?一听便知道是谁,他陡地变色:“什么?你约了他?他竟然答应了——你?”

  小瑜温柔一笑:“应雄表哥,你应该知道的,其实这些年来,虽然你一直与他‘貌离神离’,更从没与他一起前去拜祭舅娘,但他仍有单独前去拜祭舅娘;他对舅娘的一片心,你应该明白的!我知道他一直都避开你,只是,当我对他说,如果舅娘看见她俩个儿子能够一起去拜祭她,在她坟前一团和睦的话,那她在天之灵一定会非常高兴;你猜他的反应如何?他毫不考虑便一口答应与我们一起去了。”

  应雄听毕冷笑:“是吗?那你可有问我——到底我喜不喜欢与他这不祥的贱人同行?”

  小瑜不虞他的反应会如斯大,唯仍温然答道:“我……相信你会的!纵然你不愿与他一起,我猜,念在舅娘份上,你也会希望,舅娘看见你俩一起前去拜祭她而开心,是不是?”

  应雄看着他,似又要看进她的心里,良久良久,他才道:“你,猜对了。”

  “看在娘亲份上,今次我姑且与他同行一次吧!”

  小瑜闻他答应,登时展露欢颜,而就在同一时间,应雄已与她来至慕府大门之前,他们也随即瞥见了二人适才话中的“他”。

  “他”正在门边静静的伫候着。

  五年了!他还是和多年前的他一模一样!

  还是静静的站在门边,看着所有人的——生死爱……

  恨!

  他还是没变!

  除了身材长得与应雄一般高大外,他的神情,仍如往昔一样,总有说不出、道不尽的沉郁,更出奇的沧桑。

  唯一变了的,是他那誓不抬首的头;他已经成全慕夫人死前心愿,在这五年抬首做人。

  只是,抬首与否,对他来说已无多大分别!当年他刻意低首,是因为不想再有人看见他脸上的英雄奇相,那种眼泛盖世剑光的奇相……

  可惜,此时此刻的他,当年曾在他眼中洋溢着的惊世剑光,那种令世人不敢直视的目光,竟尔消失得无影无踪。

  换上的,只是为自己累死慕夫人的无限内咎与悔意。

  他的气概,早已给内咎与悔恨,消蚀得——荡然无存!

  念妻崖,位于慕龙镇外二十里;传闻,这是一个殉情的地方。

  据说,于唐朝有一才子,清贫乏金,欠缺盘缠上京赴考,空有满腹经纶,却是有志难抒,其妻有见及此,不惜背着爱郎,暗地于青楼当上歌妓,零沽色笑,纵卖艺不卖身,最后亦终筹得银两供爱郎上京赴考。

  后来,其夫当真高中状元回来,其妻固然欣喜万分,深感自己终生所托非人,只是,其妻是青楼歌妓的事,很快就被状元的同僚得悉,为免令爱郎于人前蒙羞,这个为丈夫不惜牺牲自己的女人,最后亦作出了最大牺牲,于念妻崖跳崖自尽,结束了薄命了一生,也结束了自己与爱郎的夫妻名份,免他给世人耻笑。

  他俩的故事,本应就在此曲终人散;有名有利的状元,想必会续弦再娶,开枝散叶,很快便忘却一个曾为他当歌妓的亡妻,也羞提这个亡妻。

  可惜,这女人实在低估了其夫对她的深情!

  其夫得悉她的死讯后悲痛不已,更日夕守于崖边,不眠不食,希望爱妻的一缕芳魂,能够回来与他相聚,然而……

  一日不见,两日不见……十五日后也不见!

  本应可锦衣美食一生的他,终于在崖上活活饿死了。

  笔而,后人为纪念这个为夫不惜牺牲的女人,与及这个对爱妻至死不渝的男人,便把他俩毙命的这个崖,唤作——念妻崖。

  典型老套的故事,典型老套的结局,却永远又是最令人感动的情之传奇。

  遗憾的是,许多年后的今天,念妻崖上虽立着一个慕龙为悼念慕夫人的墓冢……

  念妻的人——慕龙,却没有来!

  来的只有两个念“母”的男人!

  与及一个思念舅娘的女孩!

  走了约半日路程,英名、应雄与及小瑜,终于抵达念妻崖这个传奇的地方。

  时已渐近黄昏,其实若非因荻红一再拖延了起行时分,恐怕三人早便到了,也不用迟至若此。

  暮色渐浓渐重,念妻崖在夕阳之下,益发显得凄迷缠绵;而崖上慕夫人的墓冢,更是格外孤清。

  然而,今日的她已不再孤清了,她一生最牵挂的两个儿子,竟联袂前来祭她,探望她。

  小瑜诚心的为她的舅娘上了一炷清香,应雄也上了一炷,英名也是;只是,三人虽同时上香,所站的位置却是相当遥远。

  小瑜就站在应雄与英名中间,把他俩隔了开来。她本不想如此,可是应雄总是像不屑与英名为伍,而英名又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他,像是恐怕与他一起,他这个孤星会克死慕夫人唯一的儿子似的。

  想必,他认为自己克死了慕夫人,再不能连她唯一的儿子也害了……

  其实,他又何尝不怕自己会误及其他人,包括小瑜;他与小瑜,也是保持着一段距离。

  一路之上,他并没与小瑜及应雄说半句话,只是一直自顾前行,而应雄看来也不屑与他说半句话,他甚至没有看英名一眼,仿佛此人从不存在。

  仿佛,但实情呢?

  这五年来,应雄对英名真是“无微不致”,是的!任何一个细微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他总是毫不吝啬,出言出力尽情贱踏、奚落英名。

  不仅如此,有一次他要外游,竟还命令英名为他备马,否则不许他继续留在慕家,可是,他却偏要挑拣整个马槽内最污脏的一匹马,他要他把马从头到尾清洗得点污不留!这种低下的工作,只应该下人去办,他竟把英名视作下人?

  这犹不止!当他跃上英名彻夜为他所备的马时,居然还刻意扫了英名一腿,把他踢得头破血流,应雄憎恨英名之情之深,可想而知。

  然而,他真的因为其母之死而迁怒于英名?他真的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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