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孽剑饮血 第 九 章 穷理·天道·大智若愚 [1]
一夜的风雪,给大地添上一层新装,到处都是粉装玉琢的,极目望去,玉树琼枝,只见天地间是一片纯白的,仿佛是一大块凝结的玉……
傻大宝披起了衣衫,睡眼惺忪地套上了鞋,然后打个哈欠缓缓地走到屋角,拿起一柄竹帚,走到门口,拔开了门闩。
这是他每天早晨都要做的例行工作,把店门打开,清扫干净,然后取下挂在墙上的灯笼唤醒掌柜的,再到旁边院落里准备马匹,再站在店门口哈着腰送客人上路。
昨晚,直到夜深之后,他还接了两批客人,所以睡得晚了些,起床时也觉得困倦之极。
他打了个哈欠,拔开门闩,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堆积在门口的雪已随着门闩被拔开,而倒了进来。
傻大宝不禁吓了一跳,一拉开门,只见门口堆积的雪,足足有半个人高,张眼望去,街道上也都积雪四尺,不见一个人影。
他抬起头来,只见灰蒙蒙的天空,尚有鹅毛似的雪花片片飘落,每一户人家的屋顶上都铺上一层厚厚的新雪,一条条的冰珠从檐角挂下,颇为美丽。
他喃喃说:“立冬以来,这是第一次雪,怎么会下得如此之大,看这种光景,恐怕要好几天才能天晴!”
他话声未完,背后一个声音接道:“嗯!这场大雪恐怕要好几天才能停得了!”
傻大宝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只见一个身穿褐黄长衫、足登寿字履的长髯老者,正负着双手站在自己身后。
他认得这个老者正是昨夜最后来到的那四个客人之一。
他更记得清清楚楚,那四个客人中两个是老人,两个则是年约十八岁左右的少女。
昨夜,他虽然仅仗着昏黄的灯光瞥了那两个少女一眼,却也使得他一晚都没安睡,敢情那两个少女长得美如天仙,他有生以来竟是第一次见过如此美丽的少女,因而他在目瞪口呆之余,一夜都没睡好。
一看到这长髯老者,他的脑海里不禁又回想起昨晚所见到的那两个少女的倩影!
他脑海中绮念丛生,却因为那个长髯老者威严的目光而清醒过来。
望着那老者颔下雪白的长髯,他口吃地道:“老爷子,您……您起得真早!”
那个长髯老者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道:“嗯!老夫一向是早起惯了的,虽然昨夜风雪纷纷,却也不耐久睡!”
傻大宝脸上堆着笑,道:“是呀!年纪大的人,总是睡不久的,老爷子,要不要小的替您去预备些热水洗脸?”
那长髯老者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要看一看今年的这场新雪,而且你还要把门前的积雪清扫干净,不必麻烦了。”
傻大宝被他一提醒,这才想起自己每天清晨所要做的例行工作,慌忙地拿起靠在门边的扫把。
那老者看到他这么慌张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问道:
“我看你倒好像没睡醒的样子,否则怎么会这样慌慌张张的?不如让老夫来替你扫去门前的积雪……”
傻大宝闻言一楞,双手把竹扫把抓得紧紧的,似乎惟恐那老者会夺过去似的。
那长髯老者微微一笑,道:“看你那样子,老夫说的不错吧!”
他又摇了摇头,笑道:“你放心好了,老夫不会夺去你手中的扫把,你又何必抓得那么紧?”
傻大宝这时也觉得自己这样的动作太过紧张了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
“小的并非这个意思,而是老爷子你是何等尊贵之人,岂能够替小的扫去门前的积雪?
等会儿让我叔叔看见了,小的不被骂死才怪!”
那长髯老者微微一笑,道:
“老夫在家中也时时扫地扫雪,事实上这也算不了什么,你又何必如此紧张?”
傻大宝嗫嚅道:“不是小的过于紧张,而是方才老爷子您悄悄的来到身后,着实把小的吓了一跳,所以……”
长髯老者笑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倒错怪你了!”他话声微微一顿道:
“我看你这个倒也很诚朴可爱,数十年来,老夫只见到人心愈来愈险恶,愈来愈是狡猾,像你这样老实忠厚之人倒也少见了。”
傻大宝喃喃道:“老爷子您太过夸奖了,其实小的最傻不过了,我叔叔便当骂我傻,而别人也称我为傻大宝……”
那长髯老者道:“世人每自以为聪明,天下没有一个人自认是傻瓜,像你这等自认为傻之人,的确少见……”他掀髯感叹地道:“为人处事,最难之处便是自认为傻,其实大智若愚,世人多不知此理,而偏欲卖弄聪明,勾心斗角,竭尽智力,以致江湖纠纷日起,天下苍生不宁!”
傻大宝不解地望着他道:“老爷子,您说的话太过深奥,小的一点都听不懂。”
长髯老者感叹地道:“听不懂也好,其实世事懂得愈多,愈是使人痛苦,还不如不懂的好!”
傻大宝摇着头,不解地道:“老爷子,您这番话,小的更是不懂了,小的只听说过人要读书,要明白世事,懂得人情世故,还没听过如您老说的愈是不懂愈好!”
长髯老者沉声道:“何止你不懂?老夫行年六十有九,直到最近方始悟出此理,以往老夫还不是认为穷理致知,以毕生精力苦研绝学,谁知后来却发觉天下任何事情都是一样,愈是穷其深奥,则愈是痛苦!”
他伸出手去,轻轻的拍了拍傻大宝的肩膀,微微一笑道:
“我说的这些话,你是不会懂得的,事实上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够懂得?”
傻大宝哈哈地一笑,道:“是的,老爷子您说的话太过于深奥了,小的怎么想都想不出来,这就跟昨夜那个年轻客官一样,他说的话,小的一句也听不懂!”
那长髯老者颇为惊奇地啊了一声,问道:“有这样的事?你且说说那人说过些什么话你听不懂?”
傻大宝摸了摸后脑勺,道:“那个年轻的客官大概比老爷子您早到一个时辰,他曾经要小的直接称呼他的名字,老爷子,你想想我们这些做伙计的怎敢称呼客官的姓名,当然小的不敢罗,谁知道那位客官却说出一番道理!”
那长髯老者非常注意地问道:“他说了些什么来着?你说给老夫听听看。”
傻大宝道:“那位客官说的话小的虽不懂,不过还记得他大概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