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森林 - [还珠楼主]

九、骷髅锁钥 [2]

  南洲原断定花古拉心肠狠毒,早想杀父篡位,这一失宠,心更怨恨,发难越快,反正不能避免。这类凶孽之徒一旦得志,非但杀伤许多无辜,自家父女多一后患,便是江那面的三镇人民,从此也难安枕,早晚非受他的侵害不可。想了又想,才将连日访查和二女在场上听旁观山人和那通事的密告,以及逆子私通老酋宠妾之事一齐告发。本来还想劝他几句,因方才密室对谈时,老酋人已怒极,事已至此,花古拉所结死党均非善类,所通宠妾,更是淫凶奇妒。他父子平日好些恶迹,均是淫妇暗中蛊惑怂恿,这类凶人男女,杀之无愧。同时,又见爱女双玉已被双珠笑盈盈搀上台来。表面上姊妹二人携手同行,神态十分安详,满面都是笑容,实则面容灰败,新穿的一件白麻短装,左臂上已有鲜血流出,红了一片。知其失血颇多,当时止血定痛,连双珠也可代办,但要静心调养,仍非回去不可。当时急于起身,也就没有多说,一面令双珠不必解衣,只将袖管卷起,重新上药包扎,吃上点药,先把血痛止住,过江再行医治。一面向老酋二次谢别。问知送了不少礼物,并还固执,亲送上船,只他一人,带两个女儿,不使众人知道。南洲见他说好不送,又要改口,知推不掉,便以不送行作交换,将那两船礼物道谢收下。老酋本意也是如此,立即答应。

  这时台上除这宾主四人之外,只有老酋手下随他多年的八个心腹勇士侍立在旁,为了谈话方便,已由老酋遣向两旁,立到台口一面,相隔颇远。这大场面的寨舞盛典难得遇到,先在台上的老酋子女亲属均早上场,剩下十几个姬妾立坐在台口观看。有的还在狂吹笙笛,牛角之类乐器,台上下乱成一片。那两个山民酋长先前当众丢人,不好意思,本意又想借着花古拉这条内线,表面帮他,暗用阴谋,相机行事,虽未想到当夜发难,因见老酋近来年老力衰,人较和平,不像昔年那样到处劫杀;连那最凶猛的石姑都用巧计软禁起来,于是心存轻视,特意选了许多有本领的胆勇之士,意欲借此一会,当众逞能,好在来者是客,主人心虽不快,也必容忍,决不至于反脸成仇,乐得耀武扬威,显点颜色。虽然上来不合骄狂,轻视二女文秀,挫了锐气,仍想稍微挽回颜面,就在寨舞开始,暗中发令,施展开来。

  这类山人虽然不会武艺,所练是些笨功,仗着身轻力大,人又胆勇强悍,也有许多专门技能和那苦练出来的专长。开头本由手下男女壮汉对对成双,在皎月明辉之下婆娑起舞,情歌相答,转眼越舞越急,刚引得全场上人对他注目,连本寨许多情侣业已载歌载舞快要离开,寻觅幽静之处去赶野郎的人也都转身回顾,不舍离去。正在拍手欢呼,笑语如潮,那数十对男女壮汉跳着跳着,忽然由分而合,一面玩着花样,一面由两个力气最大的勇士作为根基,另外一对便男女错综,飞身直上,踏向前一对人的肩头,手中捧着芦笙,牛角等乐器,仍在狂吹乱跳,旋转飞舞不已。

  这里男女四人刚叠成了两对,另外两对也如法炮制,男踏女,女踏男,八人变成四根人杆,在场中心歌舞狂吹,转了几转。余人纷纷学样,转眼叠成五六十对,一声暗号,手拉手结成一个圆圈,转风车也似旋转了一阵。晃眼之间,下面的人圈缩小,上面却逐渐高了起来,结果下面一圈只剩十来人,上面却是越叠越高,成了一座人塔。刚刚对好,另外十来个身轻力大的男女壮汉,合成五对情侣,互相调情引逗,时分时合,随同人塔转动之中,捉迷藏也似上下追逐,攀援纵跃,此起彼落,动作如飞,引得全场上人同声吹呼,叫起好来。人声、歌声、锣声、皮鼓之声、喧哗欢笑之声,乱糟糟合成一片繁音巨轰,震着大地山林齐起回音。大片危峰峭壁均似受了摇撼,数千人的耳目一齐注向广场中心,哪还有人顾到台上?

  南洲觉着此时溜走,再也不会被人看出,匆匆帮助双珠将双玉的伤处扎好,立即起身。老酋把他父女奉若神明,知道挽留不住,只得含泪点头,暗中派了两个心腹勇士,引他父女三人由寨中秘径绕出,送往江边,不许被人知道。

  南洲早就看好道路,又知江边派得有人,还想辞谢,因老酋说这条秘径最是隐僻,外人不知,先由崖腹之中绕走里许,出去是片大竹林,把林走完,再有半里便到停船之处,照此走法,连那些赶野郎的人都不会遇见一个等语。想起当夜寨舞。赶野郎的人都在隐僻之处,照前走法,就许遇上,只得谢诺,由那两个勇士引路,先往正寨取了随身包裹药箱,再由寨中秘径穿崖而出,沿途遇见好几处防守的人,均经随行勇士上前答话,由此放过。不消多时,赶到江边,相隔天明还有一两个时辰,渡江过去,恰巧天亮。

  主人共备两条独木舟和三个藤舟,人坐藤舟之上,所赠各种药材礼物均放独木舟内。

  江深水急,藤舟虽极轻巧,不会沉水,独木舟却是又笨又重,转侧不便,常易翻倒。幸而主人意诚,一共派了十二个人,都是精通水性的壮汉。老酋赏罚严明,善于用人,这些山奴虽是别族掳来的,平日待遇比那寻常山人还好,除却有事奉命不许丝毫违抗、犯者必死而外,别无所苦,平日本就用命,对于南洲又极敬爱,越发勇于从事。因是截江乱流而渡,船作斜行,江面并不甚宽,渡江往来却极费事。南洲父女每人一只藤舟,刚刚坐定,拿起双桨,内中几个水性极好的壮汉业已争先下手,抢了缆索系在身上,纵身入水,朝前驶去。抢不上的,便由两人人水,拉了独木舟,乱流而渡。余人便在船后掌舵,以防滚转翻落。

  南洲父女生长江边,虽然看惯,每次过江,都是木船竹筏,这类藤舟乃老酋近年新制,还未坐过。见那东西乃是山中粗细油藤制成,再加油浸,编得又密又结实,轻浮水上,一点不漏,头圆尾尖,后面一舵之外,还有两片短桨,本来应载二人,也是老酋好意,惟恐南洲父女不会游泳,又知汉家女子不喜与山人同乘,特命泅水接船,横江而渡。

  南洲父女先还觉着舵大桨短,一个太笨,一个大小,前后轻重不匀,及至上船之后,方始看出山人也会用心,江流太急,非但那舵非重大不可,连那两柄短桨也有许多用处,否则顺流尚可,截江而渡便是万难。眼看水中壮汉一冲就是两丈,水性极好,宛如一条大人鱼,可是江中的急流力大无比,常时遇阻,不是冲向下流,便被挡回,走出一段,还要退回。似这样时进时退,约有个把时辰,方始到达对岸。独木舟到得更晚,天已月夜。壮汉把船上所载东西,陆续送到万花谷和小江楼两处。南洲见他们劳苦,大加犒劳,留住一日,次日又备了好些山人心爱之物,令其带回送与老酋,去的人也各有一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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