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星河倒泻 [4]
没有人愿意遇上这种事。
当然也没有人愿意衣服被人剥光,但如果两件事一定要选一样,相信多数人的选择都会相同。
因为这样至少可以看个清楚,剥光自己衣服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也正是一般人“害怕”强盗,“痛恨”小偷的原因。
烟火已经熄灭。
毒影叟磕去烟灰,又填上新的烟丝,打着火,慢慢地吸了几口。
他从袅袅烟雾中,侧眯着眼缝,望着白天星又笑了道:“老夫当也不会叫你们白辛苦……”
这是一定的。
白天星知道,事成之后,这老毒物一定不会让他们白辛苦。
多数情形之下,都是背后一刀。
他相信这老魔一定不会如此残忍,他也许只须弹弹指甲,就可以省下他们师兄弟该得的一份了。
白天星没有马上答应。
这老毒物比成了精的狐狸还要机灵,他要取得这老毒物的信任,就不能答应得太快。
不仅不能答应得太快,他知道最好再找几个问题提出来难难对方,才够逼真。提的问题愈复杂,愈能显示出合作的诚意。
他思索着,然后缓缓抬起头来道:“只有一件事晚辈还不太明白。”
毒影叟果然露出满意之色,含笑注视着他道:“还有什么事你不明白?”
白天星道:“小孟尝吴才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在七星镇露过面,过去也没听说这小子跟姓廖的有来往,我们为什么要把大好时间白白花在这小子身上?”
毒影叟摸摸胡梢儿,悠然微笑道:“这你就不懂了!”
白天星道:“哦?”
毒影叟微笑:“武林四公子之中,就数这小子的排场大与交游广,他本人尽管还没有抵达七星镇,但今天七星镇上的黑白两道人物,老夫敢打赌至少有一半以上是这小子的心腹或耳目!”
白天星点点头,这一点他当然相信。
铁算盘钱如命,虎胆贾勇,燕娘,乌八以及销魂娘子杨燕等人便是已经知道的例子。
孟尝门下,食客三千。
交游如果不广,又怎会被人叫作小孟尝?
毒影叟微微一笑,又道:“但有一个秘密,外界恐怕还很少有人知道。”
白天星道:“什么秘密?”
毒影叟微笑道:“这小子实际上根本就是一个穷措大!”
白天星闻言一呆,果然大感意外。
这种人他以前见过。
明明家无隔宿之粮,但为了硬充场面,却不惜东挪西借,甚至靠典当支持。不过他绝没有想到,名满江湖的小孟尝竟然也是这样一个人。
毒影叟缓缓喷出一口烟道:“现在你该懂老夫的意思了吧?这小子神通广大,就由他去打头阵,等事情有了眉目,我们再插一腿。到时候,嘿嘿,凭老夫的手段,我不信他小子敢不乖乖就范!”
白天星点点头道:“这样一说,晚辈就明白了!”
他想了想,又道:“依前辈看来,过去这几天,发生在刀客们身上的连串血案,会不会也跟这小子有关系?”
毒影叟缓缓摇了一下头道:“照说应该没有。”
白天星道:“为什么?”
毒影叟道:“吴才这小子脾气老夫清楚,除非大悲老人那批遗物有了着落,有人想从中分一杯羹,他小子是不会犯这种忌讳的。”
这话想想也是道理。
可是,刀客事件,销魂娘子杨燕明明有一份,这女人跟小孟尝又在暗通款曲,像这种情形又该怎么解释呢?
白天星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没有人不希望发笔横财,但性命也不能不顾,只要姓吴的跟血案无关,就叫人放心多了。”
毒影叟又喷出了一口浓烟,徐徐地道:“这一点你老弟尽可放心,只要你们依着老夫吩咐行事,老夫担保没人敢动你们一根寒毛!”
天气突然变了。
出得好好的太阳,突然被一片乌云所掩盖。
不过是早茶时分,却像进入了黄昏。
跟着,没有多久,一阵雷鸣。豆大的雨点便如没珠似的稀里哗啦地落了下来。
深秋季节,这种天气可说十分少见。
即于此际,一辆黄篷马车缓缓驶至七星客栈门前停下。
车后跟着四名黄衣大汉。
这四名黄衣汉子,像是从几千人之中仔细挑选出来的一般,从背后看上去,衣着与身材完全没有分别,甚至连走路步伐也整整齐齐,不差分寸。
马车停下,他们地停下。
虽然雨水已将他们淋得像落汤鸡似的,但四人腰杆仍然挺得笔直,眼光仍然平平地望着正前。
此刻莫说下的只是一阵大雨,就是雨珠突然变成利刃,显然也改变不了他们站立的姿态。
黄色是各种颜色中最显目的一种,一辆豪华的黄篷马车,车后再跟着这样四名黄衣汉子,自然无法不引起七星镇上人们的注意。
“马车里坐的是何许人呢?”
大家纷纷猜测,但谁都无法获得结论,甚至无人知道里面坐的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于是,一些好奇的人都站在门口或是屋檐底下,引颈张望,等候车门打开。
第一个迎向这辆马车的,是七星栈的伙计葛大。
葛大迎上去,不是接客,而是挡驾。
因为早在品刀大会举行的前三天,栈里的十几个房间,就挤得连一根棍子也插不进去了。
葛大弯起一条胳膊,搁在头顶上,一面冲着那四名黄衣汉子哈腰道:“对不起这几位大爷,小栈已经……”
但那四名黄衣大汉望也没望他一眼,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他这个人,当然更不会听到他的话。
车门缓缓开启,从车上走下来的,是一名气度雍容、面带微笑的青年。
这青年穿的也是一身黄衣。
但同样都是一身黄衣,穿在这青年身上与穿在那四名大汉身上,却带给人一种完全不同的印象。
就像钢是黄的,金子也是黄的,你一眼便能加以分辨一样。
葛大向后退出两步,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名青衣汉子马上填补了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