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
去年有无赖少年潜入佑国寺,意图盗走镇寺之宝的《大般若经》,结果被弘藏禅师亲手拿住,送交官府治罪。泷丘尹实际查下去后才发觉,原来此人虽说年岁不大,却是泷丘城中游侠儿们的首领。关他在狱中近月,来打探的、劫狱的、送食送酒的,络绎不绝。各衙役家中更是不断地收到警信,让他们善待此人,否则亲属会遭祸殃。直到泷丘尹以前所未有的绝少时日审定此案,判他仗五十,充军五年,快快送走,才算安宁。这桩案子在泷丘轰动一时,罗彻敏自然听说过,当时也颇为好奇此人,还央着杜乐英带他去狱中看,被杜乐英结结实实地挡了回去。
等阿,不,鄂夺玉和弘藏禅师说完了话,回到罗彻敏身边时,罗彻敏用奇怪的眼光看了他好一会。偷东西倒不稀奇,罗彻敏心道,只是实在也想不出来,他偷佛经作什么?
这时冯宗客已经开始述说方才的情形,罗彻敏和鄂夺玉也证实了他的话,屋子里的气息顿时凝重起来。
张纾这混蛋!陈襄气呼呼地道:难怪我们会在他的地盘上险险丢了命!
可是他为什么会向泷丘求援?杜乐英沉呤着道:他明知泷丘会遣人过来的!若是真有意勾引蕃骑入侵,就应该报说边关无事才对!
是呀,我也觉得古怪!王无失道:若是战事在即,他不应该把小妾接过来。
说着他起身到香案上取了一支香下来,在地上比划道:今日午时开会时,他们是这么布置兵力的。这里是乌云守捉,东十一里发现大群蕃骑宿营地
他连说连比,竟将一张地图画得大致不差。罗彻敏不由十二分的惭愧,他自己下午就尽顾着生气了,竟完全没有留意兵力布置的事。难得王无失侍立在他身后,竟然能够记得这么清楚。
等他画完,陈襄第一个叫出来道:晖河以东这里,防线分明凹进去好大一块!鄂夺玉突然从他手中夺过线香,由陈襄所指的地方划出一条线,直点某处。他环视了一下众人,问道: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罗彻敏先摇了一下头,却马上醒悟道:这是
对!鄂夺玉一字一顿地道:这里就是赭石山!
因为有警,张纾一直在听各方游骑传回来的警报,安排凌州各城、守捉、卫所的备战事务,两日都没能睡好。因此这晚方才躺下,就让五夫人叫了起来,不免有几分生气。
五夫人道:是瞿庆求见!他才将到嘴边的一句咒骂给咽了回去,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副使别的本事或者稀疏,但伺侯主官来,却是无微不至,这个时辰来扰,应当是真有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他强忍下一个哈欠,问道。
瞿庆向他略倾了倾身子,两只眼睛眯成了缝,道:那个小子
自从罗彻敏在堂上闹了那么一场后,那个小子就成了凌州节度使府里人对于他的称呼。张纾心里其是瞧不起那个小子的,因此对于瞿庆为了罗彻敏的事将他吵起颇为不满,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
瞿庆唠唠叨叨地说下去,那个小子性子骄横,将遣去服待的兵丁赶走一批又一批,眼下整个府里再也没人愿意去他那个院子当差。那个小子公然无视军中禁酒之令,和天月都那个出了名的刺头儿鄂夺玉连夜纵饮。而且喝醉了,竟还敢对大人口出不敬之言
张纾听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将袍袖一抹,满桌书简漫天飞雪似地落了一地。瞿庆赶紧噤了声。
还有什么别的事吗?张纾终于把脾气按捺了下去,沉着气问道。
没有了没有了!瞿庆从榻上坐起身,点头哈腰地往外走。到厅口时,突然又顿住,道:倒是还有件小事,得让大人知道。今日晚间有兵丁外出牧马,那马匹竟在地里刨出死人来却是个白衣别失!
你说什么?张纾的睡意一扫而空,他霍地跳起来,向前赶了几步。
瞿庆被他吓了一跳,往后躲了躲了,有些惊异地道:大人
张纾突然向他举起手,一面垂下头去好象在想着什么,一面转身回到榻上坐下。等他再抬首起来时,神情已然十分笃定。你说得很是,那小子是不能任由他在晖河胡作非为了!
张纾这一句平白地拣起方才话头,说得瞿庆怔了一怔,迟了一拍才能够反应过来,连声道:是极是极!
他眼下在何处?
就在他那院子里,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酒
晖河城里,还有什么地方有酒?张纾打断了他,冷冷笑着道。这一刻他突然想到可以把这事告诉神刀都,让他们去不过一想到历次意图收伏神刀都时的遭遇,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王子犯法,与庶人同罪!张纾一拍案,厉声道:即然他公然违抗我的军令,那么就休怪我拿下他了!想来毓王也决不会为此事深责于我的!
啊?瞿庆传些小消息,本来只是个讨好表忠的意思,绝没想到张纾突然会做得这么绝,不由怔住了。
点三百兵,我们去迎宾院!
夜半时分的迎宾院外,一千身穿重甲的兵丁,缓缓地向院子包围而去。院子里传出含糊的说唱声,哼着香艳的小曲。
手里诶金鹦鹉,胸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
哈哈,老实说来,你这会子呃,想着泷丘,哪一个娘子了?
四条腿在檐角下晃荡,将一团蛋羹似地满月打得破碎。酒瓶在瓦楞上打着拍子,咚咚咚的响声乏味而又沉闷,与那拖拉走调的歌倒是相得益彰。
嘿嘿,我倒是没想着谁只怕这会子泷丘城里,不知多少娘子,嘿,正对着月亮想我想得苦呢!
少唬人了!就凭你?
哼,那染云坊里的各家姐妹,有哪一个不是视我如珠如宝的!
咳咳!如珠如宝,哈哈,这词也亏你说得出来!
回泷丘后,呃,你看吧,让我带你去染云坊,你就会晓得你从前是白在泷丘活了这些年!
好,算我先领你这个情!张纾那个混蛋,我迟迟早早把他头摘下来给你
破!张纾厉喝一声,几名身躯格外高大的兵丁举起巨斧,雪亮的刃齐整划一地插入了门中。
门板如纸屑般碎了,肩扛巨盾的甲士先冲了进去,在他们身后,抬着劲弩的兵丁迅速将弩弓对准了屋顶。
酒瓶砸到了地上,一地馥香弥漫开,让兵丁们都情不自禁地深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