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6]
女汗道:“将军,如果李公子果真赉有易戌的延旨,那么史帅就真有策动胡乱的可能了,唯有这个办法。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借口边处有变以抗廷旨!”
王慕和低头不语,半晌才沉重一叹道:“东西莫尔势成水火,迟早都难免一战,史帅看准了这个机会,暗加策动,办法是不错的。”
李益道:“将军莫非是赞成他的作法?”
王慕和道:“东莫尔汗也先续弦娶得吐蕃公主为妃,等于手中获得了两股实力,只要能够助长其势,击溃了西莫尔的霸权,则突厥与吐蕃两胡都会向着他,河西的屯卒原为防止这两族生乱,以战略言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李益笑道:“但将军是较为倾向于西莫尔的?”
王慕和道:“那是为了拙荆的关系,拙荆与西莫尔汗略有亲谊,而西莫尔能霸主突厥,多少也是得着拙荆这一支的助力不少。”
女汗叹道:“将军,这个你就太客气了,西莫尔汗是妾身的表兄,但不足为倚凭的,因为突厥一向是采取王族联姻的制度,王公不婚平民,那些族长王公,论起来都有亲戚关系,而且亲谊之远近,也不是友好的主要条件,实力才是他们注重的,妾身与西莫尔交好是相互的关系,他因为妾身下嫁将军之故,能得大唐之支持,因而对妾身这一族较为友善,而妾身也为将军之故与之交好,换取得边境之和平,因为他目前是突厥诸族中最强大的,只要他不动,别的族也就不敢动了。”
小王子也道:“母亲说的是,孩儿这几年来,根据观察体验的结果,发现了各族之间,都是因利害关系而存在的,举足轻重的还是大唐的军力,谁得到大唐的支助,就可以称雄突厥,如果东莫尔汗得到了史师之支持,又有吐蕃的兵力为之臂助,吞并突厥各族绝无问题,只是如此一来,突厥又将多事矣!”
王慕和道:“不管怎么样,你们这一族是没有问题的。”
李益笑道:“那恐怕只是将军的想法,瓦刺部既与西莫尔交好,自然为东莫尔视作西汗之盟翼而在铲除之列。”
“我相信史帅不至于此,他对我如何交待?”
李益笑道:“将军实在太天真了,你是家岳特别推荐的唯一原属旧员,他自然会冥然在胸……”
“卢公用人无私,完全是拙荆之故,知道我在胡人中有制衡之力,才特予留用的。”
李益道:“史帅可不这样想,他以为将军是家岳的私党,而李益此行,尚有家岳的便书,要他支持更戍之议,他既然拒受此议,自然也不会再顾虑到将军这边的关系了,说不定还想借此机会挤掉了将军……”
“这……史帅对我太不了解了。”
“不错!他如果了解将军的胸怀,一定会在事前与将军磋商一下。可是他一言不发,潜入东莫尔的营地筹划从事,可见已对将军动疑了。”
王慕和脸色苍白,——道:“这……史帅实在不了解我,老朽从军多年,从无二志……”
李益笑道:“他倒不是忌讳将军有二志,否则他就不敢这么做了,正因为他看透了将军没什么好作的,所以才放开手来干。”
王慕和沉思片刻后才叹道:“李公子既然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们,老朽偕同全家妻小,敬向公子致谢,遗憾的是我们除了睁着眼,静候命运的安排外,却没有一点办法。”
李益微笑道:“将军何丧气若此?”
王慕和长叹道:“此外别无他策,史帅是把我们给坑定了,所以才不打招呼,径予行事了,如以事功而言,他能支持东莫尔主盟突厥,同时也拉拢交好吐蕃,一举而抚两边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朝廷想来不会太怪罪他,当然,他必须成功,如若失败了,则擅启战端的罪名就够他受的,所以我想不透他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因为他成功了,仍然是河西节度使,武人功业,到此已算是极顶,还有什么可争的?何况得冒险去争。”
李益道:“节度使不过是一地方镇,武将尚有封侯拜相,晋封国公的机会,享万代的富贵,节度使对一个有野心的人而言,还差得远呢。”
王慕和摇摇头:“公子,你是从长安来的,应该看得清楚,王公将相,那里比得上个节度使痛快,伴君如伴虎,又怎及节镇轻松自在,天高皇帝远,领军十万,辖地千里,生杀以之,南面不易。”
李益笑道:“没这么威风,朝廷前些年是迭经变乱。无瑕他顾,而节镇又是驻守边廷,贸然更动将导外族入侵之险,所以才养成了节镇跋扈之风。但此风不可长,渔阳安氏父子兵变之后。天宝一乱,朝廷已经深体到节镇乃祸乱之由,亟须整肃,计划是渐进的,能更易则更易,不能更易的,则设法培植其部属,分化其兵权,初设节度使,不过才十地而已,短短数十年间,已经增为三十九处,兵额未增,幅地也没有划新,这增加出来约二十九镇,还是从原有的十镇中分据出去的,而且分据之势,有增无减,越分越多,事权越小,终将为朝廷所控制。”
王慕和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脸上现出了惊色,李益笑道:“将军,李益以一介书生入仕未及两年,这些军国大计本不应该知道的,而李益偏偏知道了,可见李益受兵部高大人之密托便宜行事之举不是凭空捏造的呢?”
“公子言重,公子言重,老朽从未怀疑公子之身份与使命,否则就不会与妻子相商于此。”
李益点点头笑道:“将军信得过李益的使命就好办了,因为李益另有借重之处。”
王慕和正在为此惊疑,李益跑来点明了史仲义的行动,又说明了他所衔的密使任务,一定是对自己有所要求,只是不知道要自己干些什么。
但是李益没有等他开口,就先反问脱欢儿道:“女汗对于将军所分析史帅的行动利弊功过有何意见?”
脱欢儿很慎重,想了一下道:“外子是大唐将军,他是以大唐的利益为先,妾身以王氏妇人的身份,自然以夫君之言行为是,但妾身另有身份是瓦剌部女汗,就得为族中臣民的存亡安危着想,实难两全……”
李益道:“女汗如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则根本不应该参与此会,因为这是国家大事,夫人理应避嫌不予知闻的,李益特地请见于密室,就是要问问女汗的意见。”
脱欢儿道:“妾身当然要反对,因为东莫尔部汗也先对敝邦向无深交,彼若当势,敝邦必受其凌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