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松涛绝壁方立誓 [2]
及至入伍之后,他们却大大的失望——原来堂堂大宋的官军,竟如此不成体统——军容不整,士气涣散,尤其是那指挥使张朝祥,不通兵法,苛酷残忍,自己每日里溺于声色犬马之中,更以鞭打士卒为乐,兵士偶有怨言,轻则军棍二百,重则枭首示众,城中民怨沸腾。
这天夜里,三人同榻而卧,满怀心事,虽已三更,却竟无半分睡意。方腊忽道:“二位兄弟,依你们看来,倘若这耶律洪基大军攻至,这雁门关守不首得住?”周桐双眉一蹙,沉吟道:“辽国南院大王萧峰本是中原武林赫赫有名的大英雄,又兼之宅心仁厚,想必会力阻耶律洪基南征之事。不过万一辽军兵临城下……”张叔夜接口道:“雁门关虽是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可惜将领残暴无能,关内军心涣散,若是能有一位像乔帮主那样顶天立地,万人景仰的大英雄,带领咱们大伙儿共御外侮,死守雁门,当可一举击退辽狗,保我边境安宁。”
方腊问道:“那依你看,咱们大宋自开国以来,究竟有多少大英雄,大豪杰?”张叔夜道:“本朝太祖武德皇帝,文武双全,一路长拳、一条金棍天下无敌,三下河东,扫平天下,可谓是大英雄了。”岂知方腊听罢一摇头,神情竟似颇为不屑。周桐奇道:“大哥,你……?”方腊笑道:“那赵匡胤论打仗,论武功,确有一套;陈桥兵变,一举拿下柴氏江山,这一手也的确做得漂亮,但他逼死高兴周,是为不仁;屈杀郑子明,是为不义;更有甚者,他杯酒释兵权,使得我大宋自此重文轻武,外防不力,边境屡遭外族侵扰,是为不智。试问,如此一个不仁,不义,不智之徒,又怎称得起这‘大英雄’三字呢?”
张叔夜沉吟片刻,复道:“大哥此言却也有理……好,我再说,仁宗年间,杨家将满门忠烈,前仆后继,抗击辽狗,可算得上是英雄了罢?”方腊点头道:“杨氏一门的确了不起,可除了七郎延嗣可称英雄外,其余人却皆只算得半个英雄。”“此话怎讲?”“杨家将愚忠朝廷,潘仁美等人屡次借此加害,抗辽大事几番险些因此失利,对此,我看杨家将也难辞其咎。”
张叔夜与周桐听罢,均觉此言虽有些偏颇,却也不无道理。顿了顿,周桐道:“那依大哥看来,那开封府包青天手下南侠展昭等三侠五义诸位大侠又如何呢?”方腊摇头笑道:“那三侠五义虽然武艺高强,侠名远播,但除了锦毛鼠白玉堂做过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以外,其余人都一辈子甘心做朝廷的鹰犬,我看也算不上大英雄,真豪杰。为英雄者,上应无愧于天,下应无愧于民,披肝沥胆,就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快意恩仇,成就一番大事业才对……”
正说至此,忽听门外一人低低地道:“讲得不错,眼前便有一桩轰轰烈烈的大事,却不知你们敢不敢做!”三人不禁大惊失色,周桐一纵身,跃出门外,却见一条黑影倏的闪过,忙凝神将华山绝学“紫霞神功”运至右掌之上,忽地一掌直击那人左肩“云门穴”,那人低叫一声“来得好”,缓缓推出一掌。双掌相交,周桐只觉得气息一窒,但随即察觉对方内力一发即收,虽则武功远胜于己,但显是不欲加害。他正一愣之时,那人转身便走。此时方腊与张叔夜早已奔出,见状更不怠慢。张叔夜一招“苍松迎客”,方腊一招“有凤来仪”,两柄长剑向那人疾刺而来。那人竟不回头,回左臂一拨,掌风过处,只听“当当”两声清响,两柄长剑断为四截。
“这也算待客之道么?”那人清啸一声,径向西边奔去。“追!”方腊低呼一声,三人随即施展轻功,紧追不舍。只见前边那人身材胖大,身行却丝毫不显笨拙,如此疾奔,步法仍是极其稳健。三人得华山掌门林庸十年真传,自觉武功不差,可虽然竭力狂奔,可那人胖大的背影却始终是可望而不可及。
不多时,四人已近雁门关西面的城墙。忽然,前面那人猛然驻足,转过身来。方腊等三人随后赶到,见状一愣之间,收足不住,竟齐齐向前跌去,那人两条长臂一伸,轻轻将三人扶住。张叔夜借月光一看,只见那人原是一个胖大老丐,双目炯炯有神,一张胖脸上满是油污,腮下一部乱蓬蓬,脏兮兮的白须,身负九只布袋,手中提着一根绿油油的竹棒,心念一动,暗想:“难道是他?”
那老丐哈哈一笑,道:“出城再说!”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条绳索,内力运处,倏地一声将绳索掷过丈余高的城墙,拉了拉,见挂结实了,低声道:“随我来!”说着手拉绳索,几个纵跃,已然到了城墙之上。张叔夜见状,毫不迟疑,便即随之而上,方腊与周桐也跟着爬上了城墙。守城的宋军此刻正醉于甜梦之中,对此竟毫无知觉。
待到四人跃至墙外,张叔夜立即向那老丐躬身施礼道:“晚辈华山派张叔夜,参见丐帮吴长老。”周桐、方腊见他如此,一阵疑惑,但想到三弟平素最富智计,便也躬身下拜。
那老丐仰面大笑,道:“你们怎知我便是吴长风?”张叔夜拱手道:“看前辈的装束,当是丐帮九袋长老。具在下所闻,丐帮宋奚陈吴四大长老之中,宋、奚二位长老已然过世,而陈长老身材高瘦,如此富态的,除去您吴长老还会有谁?”周桐心念一动,接口道:“晚辈冒昧问一句,适才前辈震断我大哥和三弟长剑的那一手,是否就是丐帮绝技‘降龙十八掌’中的那一招‘神龙摆尾’?”
那老丐听罢颔首大笑,朗声道:“不错,我正是吴长风。后生可畏,见识不错,很好,很好!”他生性爽直,虽是与三人初会,但已不再将他们视为外人,因此放声谈笑。方腊见他如此豪爽,觉得他与自己甚是投缘,遂大声道:“吴长老果真是豪杰之士,我方腊愿交你这个朋友。”吴长风大笑道:“好!够爽气!……咦?随我跑了这么久,你们三人却依然中气不散,实在难得。你们是华山谁的门下?练功多少年了?”
周桐道:“在下三兄弟乃华山上代掌门苍松剑客林老先生门下,在华山学艺十载。晚辈等年轻识浅,武艺低微,令吴长老见笑了。”
吴长风点头道:“林庸的徒弟,不错,不错!”又摇头道:“不对,不对。”方腊奇道:“吴长老,什么不对?”吴长风道:“适才你们说‘年轻识浅,武艺低微’这却不对了。咱们曾过了几招,又跑了这么一大段,我已然试出你们三人功力虽然不是甚强,但较之同辈的大多数人,也应该算是身手不错;你们一眼就认出我老叫花子,可见江湖阅历也不算浅;至于‘年轻’二字,就更不对了,我看你们今年大约三十岁左右,但在江湖上仍是碌碌无名的晚生后辈。可当今武林几位顶尖高手的年纪,却也与你们仿佛,甚至还小过你们。你们倒说说,当今武林顶尖高手却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