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松涛绝壁方立誓 [8]
周桐叹道:“其实我也不知我这两招就能杀得了莫春然,至于卓不凡等人因何退去,我更是一无所知。江兄弟,我看你伤势不轻,此处离华山不远,不如随我上山疗伤罢。”江上风强笑道:“我没事……”话未说完,突然全身抽搐,昏倒在地。
黄裳见状,向周桐一拱手道:“这位恩公,请速带这位义士上山疗伤,小可尚无大碍,这就告辞进京了……还没请教两位恩公尊姓大名?”周桐道:“在下华山派周桐,这位是昆仑派江上风。黄兄,如今时间紧迫,咱们就此分手,愿你金榜题名……对了,我师弟张叔夜进京投军承荫,黄兄若是碰巧见到,请替我问他安好……后会有期!”说罢向黄裳一拱手,下腰背起江上风,施展轻功,直奔华山而去。
周桐心急如焚,脚下加紧,不多时已然到了华山脚下。正行路间,忽见一位身着紫衫的中年文士正顺山道而下,却不是林剑然又是谁?周桐大喜过望,忙不迭地高声叫道:“掌门师兄,周桐在此,快来!”
林剑然听得是周桐的声音,惊喜之下,忙奔了过来,见周桐背上还负着一人,忙问:“六师弟,这是……这不是昆仑派的江上风江兄弟么?怎么弄成这样?”“一言难尽,江兄弟被人打伤了!”林剑然道:“上山再说。”说着从周桐背上接过江上风,往腋下一夹,身形飘飘,已然上了山道。周桐一纵身,紧随其后。
华山山势清奇险峻,自古闻名,古人有言“自古华山一条路”,便是形容其险。可林剑然腋下夹着江上风,却直如无物,身形如风,直向上升去。江上风受了颠簸,渐渐苏醒,迷迷糊糊地只觉耳畔呼呼风响,不一会便又昏了过去。不多时,已来至山门之外。
“三师哥,你回来了?有五师哥他们的消息了?”一个白衣少女听见响动,快步跑了出来,人美如玉,衣衫胜雪,正是周桐的小师妹邵云馨。邵云馨出得山门,一眼便望见了周桐,不由笑逐言开,跑过去拉了周桐的手道:“六师哥,你可回来了,五师哥和七师哥呢?”
其实江湖儿女豪放不羁,肌肤相接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周桐与邵云馨同堂学艺之时,也不是没牵过手,但此刻周桐被她柔滑细腻的小手握着,不禁微微有些发窘,忙轻轻抽手出来,将江上风扶下来,道:“小师妹,说来话长,先帮我把你江大哥扶进去疗伤。”
三人扶了江上风进入内堂。一路之上,周桐看着这华山上的一草一木,不禁忆起与方腊、张叔夜同堂学艺的时光,想到三人现下天各一方,不知何日重聚,心下悲凉,深深地叹了口气。“六师哥,你怎么了?”邵云馨问道。周桐忙答道:“没事,没事。”
进入内堂,林剑然将他放到床上,解开他的上衣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只见他背后“神道”、“志室”二穴之上各有一处乌青之色,触手冰冷。此时江上风早已不省人世,手足抽搐不已,牙齿不住打战。林剑然见状,叫周桐和邵云馨扶他坐正,自己则盘膝坐在他身后,双掌按住他受伤的两处穴道,潜运内力,助他驱毒疗伤。
不一时间,林剑然脸上显出一层紫气,并且愈来愈重。周桐心知师兄已然运上了本门内功绝学“紫霞神功”,见他功力如此深厚,心下不禁叹服。原来这紫霞神功乃是华山派开山祖师陈抟所创,与他的另一门绝技“锁鼻飞精术”并称“华山双绝”。江湖上有句话:“华山九功,第一紫霞”,便是形容此功的威力。这门功夫使动之时,脸上会透出一层紫气,功力愈深,紫气愈重,直至修炼到登峰造极之时,方可神色如常,但那却已非常人能及了。
不知不觉之间,已然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林剑然猛然大叫一声,双掌撤回,神色大变。“三师哥,你怎么了?”邵云馨忙问。林剑然双眉紧锁,低声道:“不妨事。”说罢潜运内息,周桐忙伸掌运功相助。半晌,林剑然方神色如常。
“师兄,怎么样?”周桐问道。“江大哥究竟受得什么内伤,竟然这么厉害?”林剑然道:“这是幻阴指的指力,方才我助江兄弟疗伤,这指力的寒毒竟然传到了我身上,真是厉害!”周桐一惊,幻阴指的名头,他也曾听过,相传这门功夫乃是数十年前名动江湖的一个大魔头所创,阴毒邪门,和大理段氏的一阳指斗得旗鼓相当。想至此,忙问道:“师兄,江兄弟还有得救么?”
“难啊!”林剑然道,“伤他之人武功甚高,但似是手下留情,若非如此,江兄弟早已不保,可即便如此……唉!本门的紫霞神功中正平和,却不是纯正的阳刚内力,无法克制幻阴指的寒毒,除非用少林寺的‘六阳正气丹’之类的丹药先镇住寒毒,再运功将毒逼出体外,方可平安无事,否则……可咱们又上哪里去找六阳正气丹呢?”
邵云馨忽道:“三师哥,你怎么忘了,当日咱们去救萧大侠时,为防辽人用毒,少林方丈玄渡大师不是赠了我们每派三十颗六阳正气丹以备急需么?”林剑然以手击额,笑道:“我倒忘了,多亏小师妹你提醒。”“我去拿来!”邵云馨说着便跑了出去,不一会便拿了个瓷瓶过来。“正是此物,”林剑然接过药瓶,拍了拍邵云馨的头道,“还是女孩儿家心细。”邵云馨甜甜一笑,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调皮地伸了伸舌头。
林剑然倒出四粒丹药,将药瓶交还了邵云馨,见那丹药赤若丹霞,馨香扑鼻,当下自己服了一粒,又叫周桐撬开江上风的牙关,将其余三粒喂他服下。随即坐在他身后,运起紫霞神功,脸上紫气大盛。他出手如电,在江上风背心诸穴或抓或捶,或拍或敲,又过了半个时辰,江上风眉头一皱,“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黑血。林剑然收回双掌,擦了擦汗,低声道:“成了!”说罢闭目休息,神情疲惫之极。
江上风连吐了三口黑血,又昏了过去。邵云馨忙扶他躺下,为他盖好被子。半晌,林剑然睁目道:“他身上的寒毒已然去了十之八九,让他静养几日,吃些清汤稀饭,再隔一日服一粒六阳正气丹,少则一月,多则半年,便可康复。”
三人见江上风脸色转红,呼吸均匀,已然沉沉睡去,略觉放心,便静悄悄退了出去。邵云馨问道:“六师哥,你们怎么没随咱们一起回华山?五师哥和七师哥又怎么没和你在一起?”林剑然也道:“是啊,当日回华山后,我才发现你们三兄弟未在其中,心下甚是着急,每日里下山打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周桐长叹一声,将以往的经过向林剑然讲了。林剑然听罢,摇头叹道:“五师弟胆识不凡,七师弟谋略过人,两人又都是一身好功夫,可是如此下去,结局真是难以逆料。”邵云馨忽问:“三师哥,倘若五师哥兴兵起义,咱们华山派又当如何呢?”林剑然默然良久,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
沉了半晌,林剑然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六师弟,小师妹,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多想也是无益……对了,六师弟,你方才说江兄弟遭西夏一品堂的高手围攻,你杀了一人,惊走那三人,你可知他们的名号?”
周桐道:“那四人名头甚响——死在我剑下的是雷电门掌门莫春然,三个逃走的一个是北海拓拔氏的宗主拓拔雄,一个是剑神卓不凡,还有一个白须白发,身量不高的道人,叫什么玄冥子的。师兄,你可曾听说过此人?”
林剑然听罢,额角冷汗涔涔直冒。邵云馨奇道:“三师哥,你怎么了?”林剑然叹道:“六师弟,小师妹,江兄弟中的那招‘幻阴指’,便是这玄冥子下的手。这玄冥子的内功是纯阴一路,在江湖上掌指双绝,二十年前名动江湖,凭着一路“幻阴指”和三十六招“玄冥神掌”杀了不少高手,武林中人闻之色变,后来大理保定帝段正明以一阳指破了他的功夫,此后他便遁迹于藏边、青海一带,从此再无消息,那时六师弟你年方十岁,小师妹则尚未出生,自然是对此一无所知了。但那莫春然、拓拔雄和卓不凡三人的名头,你们总应知道罢……六师弟,论武功,这四人皆远在你之上,你却如何能打败他们?”
周桐道:“我对此也深感纳闷……”便将与四人交手的经过细细讲了。林剑然听罢,皱眉道:“这其中必有原因!……师弟,你可曾向他们通报你的姓名门派?”周桐一呆,点了点头。
林剑然叹道:“祸不远矣!”邵云馨一惊,道:“三师哥……”林剑然续道:“玄冥子等人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因此退去。但他们既然知道了你的姓名门派,便定会召集更多高手血洗华山派,以雪今日之恨。”
周桐沉默半晌,昂然道:“师兄,这祸是小弟一人所闯,与华山派无涉。若是他们前来寻仇,周桐一人承担。”“六师哥!”邵云馨急急地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天坍下来大家顶,我……我又岂能让你独死?”话一出口,自觉不好意思,小脸羞得通红。林剑然也道:“小师妹所说不错,到时华山一派与你共渡此劫!”周桐知道师兄义气深重,自己若是回绝,反而菲薄他了。又想到小师妹那一句“我又岂能让你独死”,心下不禁甚是甜蜜,觉得千难万险也不算可怕了。
一晃以过了一个多月,江上风的伤势也基本痊愈了。通过几番交谈,林剑然才知当日雁门关大战之时,昆仑掌门“两仪剑”章汝言病重,命大弟子司空文,二弟子江上风率部助战。哪知大战之后,司空文等却接到消息,说章汝言已然病故,遗命司空文接任掌门。由于昆仑、华山两派上代掌门人乃是生死之交,故而司空文请江上风先上华山向林剑然报丧,其余众弟子回去奔丧。哪知江上风却在华山附近义救黄裳,被打成重伤。林剑然听说章汝言已然故世,想起父亲林庸,不禁嗟叹不已。
这日,林剑然、周桐、邵云馨正与江上风在前厅闲谈,忽然有弟子来报:“大理段皇爷有喜帖到。”随着话音,一名英俊潇洒的中年文士进入前厅,向林剑然深深一躬,双手奉上喜帖道:“大理朱丹臣见过林掌门,段皇爷将于本月十五举行立妃大典,特命朱某送喜帖来。”
邵云馨性急,抢着接过喜帖。打开一看,不由眉开眼笑,向林剑然和周桐道:“三师哥,六师哥,钟姊姊真的要和段皇爷完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