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5]
来到一座平房前面,预让感觉很奇怪,这儿并不像是官衙,但小桃却推开了门肃容道:
“大侠请进!”
预让踏进了门,在他的意料中,里面一定埋伏了刀斧手,准备要擒下他的,但进门之后,屋中竟悄无一人,陈设虽简单,却很整洁。
他除去了靴子,从容地跨上了木榻就坐。小桃到后面去,端了一个盘子,盘中是一瓦壶的酒,一方熟肉,以及两个酒碗。她把酒肉放好,斟满了两个碗,自端了一碗笑道:“因为不知侠驾将莅,未及准备,粗肴淡酒,委屈大侠了。”
预让倒是有点莫名其妙,举碗道:“姑娘!预某说过跟你来了,便不会再作抗拒,你要是怕预某不肯就范,想用酒把预某灌醉了再下手,那倒是不必了。”说完一口喝完了碗中的酒。
小桃含笑再为他斟上,再度举碗劝客。
预让也不多说,举碗又尽。小桃再斟,他再喝,一壶尽了,小桃又去灌满一壶。
赵国的酒以烈著称,预让也不知道自己一共喝了多少,终那是他存心求醉,见到了智伯夫妇的尸体后,已经没有主意,心中只感到无限的抱歉。
智伯受到突袭,虽是出乎意外,预让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他归咎于自己的防范不周,更归咎于自己的警觉性不够。晋城原是襄子的地方,虽为智伯所占,但襄子未灭,随时都可以回来的。
他们身在敌阵之中,怎么可以庆功而狂欢饮至醉呢?这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失,也是一个无可挽回的错失。
虽然,狂欢庆功的命令是智伯下的,而预让只是客卿的身份,并不是领军的主帅,但那些庆功的,他却是受祝贺的主宾,对这场失败,他自觉该负完全的责任。
智伯夫妇已死,河东儿郎也大部分被杀,失败的命运也注定是无可挽回了。预让万念俱灰,本来他只想出其不意地刺杀襄子以报智伯的。
但是,他的身份已被发现,这个机会也没有了,他唯有一死以报知己了。
小桃是晋城的捕快世家,现在,她也仍然在担任这个职务,既然被她发现了,自己是无法再隐身了。
当然,预让要想逃走还是有能力的,但是,逃出去又干嘛呢?一个剑手的生命与荣誉都失去了,仅剩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在活着,他倒是生不如死了。
他曾经轰轰烈烈的生过以一个江湖游侠的身份,被公侯奉为上宾,委以重任,赋以重兵,率领数万之众,败了一个大国之君这些事迹足以为傲了。
他不能像一头丧家之犬一样地逃亡求生,更不能默默无闻的死,所以他情甘被捕,被解到赵襄子的面前,他也将慷慨地陈词,表示他不屈的尊严,然后在众目注视下,赴法场,引刀一快。
预让已经为自己的将来作了决定,所以小桃给他斟酒时,他毫不犹豫,他是在甘心求醉。
醉了,好给小桃方便,把他绑了送到襄子那儿去。虽然他已表明了不作抵抗,但他知道小桃是很难相信的,正如小桃仅为倾慕而邀他一叙,同样的难以令他置信。
预让终于醒了,小桃家藏的汾酒真烈,预让从未醉得这么厉害过,因为他在酒醉中完全失去了知觉,是一个剑手从不应有的现象。
现在,他虽已醒,但是头还很痛,身体还很软,使不出气力来。他默默地运了一下气。
使残存的酒意慢慢地逼出体外,达到完全清醒的状态。
然后,他动一下手脚。很奇怪,居然没有桎梏镣铐,甚至于没有捆绑,他竟是完全自由的。
预让对此倒是没有太多的惊异,他知道自己在赵国,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罪犯,自然也有不同的待遇。
坐起身子,他看看四周,却也不像是在狱中,没有粗大的栅栏,没有巨厚的石块,甚至于,他也不见睡在乱草上,布的被褥,虽不华丽,但很干净舒适。
而且,也没有人看守他,从窗子里望出去,一片蔚蓝的天空,有白云飘浮,他可以隐约地听到远处的叫唤声,婴儿啼哭声,以及各种属于人的声音。
他确定了一件事他没有在牢房中。
监狱中是没有这些声音的。小桃并没有将他送进宫中去,这是怎么回事呢?
他赤着足,下了床榻,撩开门帘,外面是一间客堂,也是他酒醉的地方,他一直没离开这屋子。
这使他更为不解了。大声叫道:“小桃姑娘!小桃姑娘!你在那里?”
“来了,来了!你可醒了?”
一个女郎从另一道门里过来了,手端了一口碗,碗中是一碗热腾腾的汤。
不过,这女郎却不是小桃。她比小桃高一点,比小桃丰满一点,样子却是很像小桃。
预让也认得她,她是小桃的姊姊大桃。姊妹二人都曾潜身在朱羽家中为婢。
预让怔了一怔:“大桃姑娘,你也在这儿?”
大桃笑笑道:“是的,预大侠,我是被妹妹叫回来侍候你的,她去钓鱼去了。”
“啊,钓鱼!钓鱼干吗?”
“做汤给你喝!你喝醉了,醉得很厉害,要用鲜鱼汤来醒酒,可是这几天晋城还很乱,没人卖鱼,她只有每天自己出去钓鱼,出去时,就由我来照顾你。”
“每天都去?莫非已有几天了?”
“是啊,已经三天了。”大桃说:“这三天来,你一直沉醉不醒,可把人急坏了,又不能去找大夫来瞧。只有每天喂你鲜鱼汤,幸好你今天醒了!”她把手中的汤送过来道:“快喝了吧,这是昨天的,当然不够新鲜,但一直用炭火温着,也没变味。”
预让倒不客气,接过来几口喝了下去。他感到又渴又饿,这碗鱼汤使他十分舒服。
放下碗,预让才问道:“这是你们姊妹的家?”
“以前是的,半年前我嫁人了,只有妹妹一个人住着。”
“令兄呢?朱羽就诛,他的冤屈得申……”
大桃道:“也只还他个死后清白,就在我们还家前五天,他因病而死于狱中。”
“呵!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干了这一行呢?重金一再被劫,捕盗不力,他该受惩的。”
“小桃姑娘好像还在担任那份工作?”
“是的。”大桃道:“案子查探清楚了,先父理应复职,可是他已身故,职务只好由我们姊妹来担任,因为这是世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