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4]
那少女转过头,第一次大胆凝视那人,道:不信。小靳偷眼看去,见她一对剑眉赫然倒竖,不知为何竟已是勃然大怒,心中顿叫不妙。那人嘿嘿笑道:小丫头,你还真是要不要尝尝看呢?小靳失声叫道:喂,等等!但少女已脱口道:要!
那人眼中杀机闪动,慢慢竖起拇指,道:好。念你适才赠我肉吃,今日老夫也让你开开眼界。手臂一展,右手凭空虚捏,已经转身跑出去十几步的小靳只觉背上一紧,一股大力将他往后猛扯。小靳惨叫一声,滚落在地,身体不由自主在地上飞速向后滑去。他吓得魂飞魄散,双手在地上乱抓,忽听那人轻哼一声,拉扯自己的那股力道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在地上翻个滚,抬头看去,火光中,那少女手持木棍,正与那人斗在一起。
那人身高臂长,出手大开大阖,劲气笼罩方圆数丈,激得篝火猎猎作响。他双手招式变换不定,飘逸洒脱,下盘却极之凝重,双足以马步支撑,绝少移动。那少女则在他四周纵横腾挪,避开掌风,乘隙以木棒回击。两人斗了一阵,似乎谁也没挨到谁,小靳躲在不远处的树后,想着刚才险些成了这老妖怪的腹中餐,心中兀自乱跳。他看了一阵,在地下乱摸,找到些石块,小靳拣了几个棱角尖锐的兜在怀里,借着草丛掩护偷偷绕到那老妖怪身后,算准时机,冲他后脑使劲扔去。
眼见石块就要命中要害,小靳憋着一口气正要欢呼,那人突地一低头,险到极点地避开石块,跟着苍白的头发一甩,如鞭子一般抽在石块上,石头受这一击,骤然加速,小靳只觉眼前一花,那少女已一声轻哼,退出数丈开外。等她重又跳起身来,但见左边肩头衣服破裂,雪白的肌肤已变得暗红,显然受伤不轻。
那人嘿嘿笑道:小兄弟,你这下帮得好啊,呵呵。小靳破口怒骂:去你妈的乌龟老妖怪那人反手一推,小靳飞起老高,重重摔入林中,一时哼也哼不出来了。
那人并不忙着下手,反倒负起手,饶有兴致地看那少女默默喘息,道:看来你不惯使棍的,这般一味伺机偷袭,反滞了杀气。还有什么看家本领,尽管使出来吧!那少女略一迟疑,当真丢了木棍,轻声道:也好!双臂一展,跟着左掌叠右掌,右掌复叠左掌,反复数次,那人眼皮一跳,刚要开口,那少女突地纵起,迅若脱兔,双掌不可思议地飞速交错,刹那间犹如身前长出千只手般,杀到那人面前。
那人嘶声叫道:流澜下盘依旧不动,两手在胸前一划,亦是匪夷所思地快捷,旁人看去,就如他身前有一道圆环在快速旋转,犀利的劲风刹那间形成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小靳刚爬起身,只听耳中噗噗之声如炒豆子般不绝于耳,他睁大眼看去,见那两人一个猱身在空,一个稳立在地,那少女身前有一道、两道、三道无数道白光疾风骤雨击向老妖怪,而老妖怪身前亦有一道灰色光影,铜墙铁壁也似地挡住所有的白光。久攻不下,少女足尖在那道灰暗的影墙上蜻蜓点水般一触,身子借势向后翻去。
那人赫然停手,一张脸又黑又青,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小,仿佛见到了天下间最不可思议的事,隔了好一会儿,方颤声道:这这这当真是流澜双斩么?那少女眼中也露出惊异之色,不过随即敛去,沉声道:你管这是什么,打就是了!深吸一口气,纵身上前,一掌直取那人咽喉。那人似乎神游天外,瞪着赤红的双目发呆,对杀到眼前的危险视若无睹。小靳正在心里叫好:趁这老妖怪吓傻了,一掌了结了他!那少女却猛地住手,后退两步,皱眉道:你打不打?
小祖宗!小靳哀号一声,在那人背后猛使眼色,又掐脖子又眨眼睛,只求小娘皮把这老妖怪弄倒了再说。那少女毫不理会,道:你不打,我们可要走了。小靳绕老大一个圈跑到她身后,使劲扯她衣服,压低声音道:小祖宗,你现在不下手,等会可没机会了!
那少女不答,又等了会儿,低声道:我们走。面对那人慢慢后退。走了十来步,那人仍未有动静,两人一起回身。小靳几乎是连滚带爬向林中跑去,那少女亦加快了步伐。眼见着面前越来越黑,就要走入漆黑的林中,忽然间身后风声大作,那人双臂打开,状如大雕扑食,闪电般杀到。那少女向前一扑,一手支地,足尖飞旋,剪向那人喉头,但那人似早料到有这一下,在空中扭转身子,掠过少女,跟着左掌拍出。那少女只觉劲风刮面,刚侧身避开,那人已毫不费力提起哇哇乱叫的小靳重又飞回篝火旁。小靳破口大骂,那人也懒得封他穴道,脚跟一顿,小靳胸口剧痛,哪里还叫得出一声来。
少女停下脚步,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那人道:你你别走你你过来啊我、我我想看看你声音竟是说不出的温柔,小靳在他脚边,发觉他全身都在不住颤抖。那人跨前一步,少女便往后退两步。那人忙自己退两步,双手乱摇,急道:不、不你别我不过来,我、我我发过誓决不近你身,我我我不动你少女立在当地,她也是不知所措,小靳可还在那怪物手里。
那人长长地出了口气,道:须鸿真的是你吗?二十多年了,我以为我还以为你你为什么又回来了?那少女身子一颤,道:这位前辈,小女子岚,可不是须鸿大师,你别误会了。
那人过了好久好久,方低低地哦了一声,犹如梦中呓语。火不知何时灭了,只有些微余光,小靳连滚带爬地向后移去,把那少女的腿紧紧抱住。那少女蹲下身来,轻轻抚摩他的头发,道:别怕。小靳的牙关毫无气节地乱战,道:怎、怎么办我们乘黑跑了吧?
隔了多时,那人竟然失魂落魄般向林子中走去。黑黢黢的林木间传来嘶哑而疲惫的声音,刚开始只是喃喃自语,也听不清说什么,只是声音说不出的凄凉悔恨,仿佛在追忆前尘往事。后来声音渐渐大起来了,依稀带着哭腔,小靳凝神听去,却是再熟悉不过的《金刚经》。那人只是反反复复地念道: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小靳凑到那少女耳边轻声道:这、这家伙以前也被须鸿大师修理过?到底是仇家还是亲家,可、可得问明白了再顺坡滚驴。你跟须鸿大师究竟是什么关系?那少女道:须鸿大师教了我七年武功。
小靳一拍大腿道:那还不是你师父?有这么硬的靠山还怕个屁,直接跟这老妖怪说,看他还敢怎样!那少女摇摇头道:师父嘱咐我不能对外人说我是她的徒弟,还说将来遇到武林中人千万别露出这身本领,说是一旦被人识破,后患无穷。今日被逼无奈才使出她传的绝技,没想到立刻就被人认出来了,唉,今后可
小靳心道:小娘皮真是不开窍。这家伙听到须鸿就失心疯,摆出她徒弟的架子,先逃了命再说呀。那人的声音越去越远,最后杳若游丝,湮没在群山之间。
小靳重重地呼了口气,与少女对视一眼:乘老妖怪走远,我们快跑。他也不顾小娘皮会不会跟来,亡命一般钻入林子中,他逃跑时候的身法竟然异常轻灵,真矫捷得如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