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夫人 - [朱贞木]

第27章 火狱 [7]

  你们定以为沐启元老公爷去世,省城调不出雄兵猛将,可以为所欲为了。其实你们想左了,而且你们到此刻还在梦里。据我所知,沐府早已暗暗调派精兵,把你们四面咽喉要路扼住了。一面又密派能人深入你们巢穴,把你们虚实动静,调查得清清楚楚,一举手,便能把你们和苗匪一鼓成擒,面面张着网罗,谁也逃脱不了。你们偏又晦气星照命,偏又旧事重提,把点苍山罗刹阁一段神话,当作护身的鬼画符,编出罗刹二次出世的鬼话,闹出罗刹圣母降坛的鬼把戏。你们一闹这种鬼把戏不要紧,无意之中却得罪了两位厉害人物……”

  沐天澜话风略停,暗地留神九尾天狐的神色,见她听得秋波乱转,脸色屡变。忽然她顺着话风,问道:“你说的两位厉害人物是谁?快说。”

  沐天澜朝蒙化城和育王寺所在的方向,看了几眼,尚无动静,知道时机未到,再说下去,图穷匕现,便要见真章。

  故意把话引了开去,好象关切似的,盯了她几眼,叹口气说:“我早知道川藏有你这样的一个人,也是一位难得的女英雄;何苦飞蛾扑火,身投罗网?不过我有点交浅言深,但是既然被我碰上,我还得好言相劝。现在危机就在眼前,为你着想……”

  沐天澜说到此处,故意轻轻的说道:“最好你幡然悔悟,马上领着你心腹党羽,远离是非之地,否则你把苗匪的首领杀了,也是将功折罪的一策。这是我闲人闲语,听不听在你。

  好,现在我把想说的话说尽了,我不打扰你们,后会有期,我要上路了。”

  九尾天狐突然把剑一横,向沐天澜面上看了又看,两道秋波,射出异样的神采,咬着牙,点着头,似笑非笑的向他说道:“你这番好意,如果句句真个从你肺腑里出来的,我当然得领你的情。不过你刚才所说两个厉害人物,究竟是谁?

  我得问个清楚,也许凭你一番好意和这两位厉害人物,我只好偃旗息鼓,顺从金玉良言了。”说罢手上剑光一闪,脚下微动,身子又逼近了一步,嘴上却笑着说:“玉狮子,你说的两个厉害人物,究竟是谁?”

  沐天澜见她神色有异,霍地向后微一滑步,便退出六七尺去,九尾天狐冷笑了一声,忽又叹了口气,向沐天澜说:“你既然多心,为什么不亮剑呢?”沐天澜不理会这话,向她说道:“滇南有位罗刹夫人,你知道不知道?”九尾天狐点头道:“最近听人说起过这个人。”沐天澜又说:“从前滇南秘魔崖九子鬼母手下有位女罗刹,知道不知道?”

  九尾天狐一听这话,忽地一跺脚,指着沐天澜恨声说道:“谢谢你,现在我都明白了。”说了这句,忽地死命盯了沐天澜几眼,失惊似的指着他喊道:“咦!你们的鬼把戏真不少,你也不是什么过路客人,你定然是人们传说的沐二公子。好呀!你们三人在飞马寨闹得不够,现在又闹到滇西来了。”

  沐天澜大笑道:“这得怨你自己,为什么编出罗刹出世的鬼话,犯了她们的名讳呢?至于我刚才对你说的话,并没半句虚言,确是一番好意呀。”九尾天狐苦笑道:“对,你这好意我心领。现在不用多说,我得会一会你的两位罗刹,是什么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至于你……”

  沐天澜剑眉一挑,厉声喝道:“怎么样?”右臂一翻,身形一挫,剑光一闪,背上辟邪剑已拔在手内。九尾天狐看他拔出剑来,毫不在意的笑道:“今晚我斗的是你的两位罗刹,我找的是到我育王寺捣乱的人,而且我可以料到她们两人,定是跟着你影儿走的。此刻故意叫你一人出面,又不知闹着什么坏主意,这样鬼鬼祟祟算什么人物,有本领的出来当面比划……”

  九尾天狐嘴上滔滔不绝当口,猛听得远远起了惊人的怪啸,一忽儿啸声越来越近,到了玉狮子身后一排深林的后面,啸声忽止。九尾天狐和身后一般匪党,听到这种非人非兽的怪啸,都有点耸然动色,各人都暗自戒备。举目齐向对面瞧时,只见林内走出一位秀逸绝俗的美人来,见她从容不迫的走到沐天澜身边,对于近立的九尾天狐,和远立的许多匪党,连正眼都没有看一眼。却向沐天澜娇嗔道:“怪道等了你老半天没有影儿,原来有人把你拴住了。”

  沐天澜听得几乎笑出声来,暗想罗刹夫人真会逗人,她这样一做作,这位骚狐狸饶是精灵,也被她闹得晕头转向。心里一乐,慌转脸向九尾天狐笑道:“你不是要会一会滇南的罗刹夫人吗?凑巧得很,这位便是。”

  九尾天狐早已全神贯注,一听这人便是罗刹夫人,更是上下打量;罗刹夫人这时没有带面具,露出本来面目。九尾天狐一见罗刹夫人,心里暗暗打鼓,觉得这人秀美绝伦,却又气定神闲,隐隐的蕴藏着一种难以抗衡的气魄。而且寸铁不带,谈笑从容,更是难以窥测高深。她心里打鼓,嘴上却厉声喝道:“我和你井水不犯河水,平时无怨无仇,为什么夜入育王寺,放火杀人,暗下毒手……”

  罗刹夫人不等她再说下去,微微一笑,毫不经意的笑道:“育王寺一百多个和尚,和你井水不犯河水,平时和你们无怨无仇,为什么都把他们害死?”这几句话宛似一柄利刃,已够锋芒,她又冷笑着说道:“照你们这样昏天黑地的蛮干,杀死百把个无为无欲的出家人,原没放在心上!但是我替你们有点惶恐,你们把滇西当作川藏边界,以为可以任意横行,你们这主意便大错而特错了。起初我还以为你们这样胡来,总有几分把握;这几天我暗地一瞧,我暗暗好笑。凭你们这一堆人,和一群蠢如豕鹿的苗匪,也想雄霸滇西,称孤道寡么?那真是天大的笑活,你们还不如飞马寨岑胡子知机识趣呢!”

  这一番话,连骂带损,几乎把九尾天狐噎得透不过气来。

  气得她宝剑一挥,丁字步一站破口大骂道:“利嘴贱人,谁和你斗口?快亮兵刃,立时叫你识得九尾天狐的厉害。”罗刹夫人仍然谈笑自若,长眉微挑,冷笑道:“和你们这般人比划,如果要用兵刃,便不是罗刹夫人了。我还通知你,你看家本领几颗迷魂弹我已领教过,做得很精巧。我希望你尽量施展,我好慷他人之慨,带回去送人。”

  在双方交口之际,那面站着的一般匪徒,看得对面敌人只有一男一女,满不在意。九尾天狐手下几个心腹健将,各持兵刃,跃跃欲试。其中有两个新从川藏老巢赶到的凶匪,一个绰号花面雕,一个绰号二郎神,这两个匪徒,都是好色如命,和九尾天狐是老交情。起初九尾天狐单独和沐天澜说话时,瞧出九尾天狐对于这位美男子,语气神情,显出异样。

  明知她又犯了老毛病,两人心里酸溜溜的,不约而同的越众而出,踅到九尾天狐身后,恨不得立时制沐天澜于死地。后来罗刹夫人一现身,两人四只色眼,又直勾勾的瞧个不定,暗想这女子太美了,站在九尾天狐面前,那女子好象从月宫下来的仙子,九尾天狐好象从地洞钻出来的妖魔。

  两人同一心思,又同一存着癞蛤想吃天鹅肉的念头,也没细想这位美人寸铁不带,气度何等从容!语言何等锋芒!岂是平常人物?可笑这两个色鬼,依仗平日横行川藏边区的很有名头,以为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强煞总是女人家。一看九尾天狐被美人儿挖苦得气破胸脯,立时要下毒手,两人心里一急,居然还想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怕美人儿命丧剑飞,而且都想占个先筹,不约而同的齐声大喊:“割鸡焉用牛刀?”

  一面喊,一面从九尾天狐后面跳了出来;二郎神在左,手上扬着把三尖两刃刀,花面雕在右,双手拽着一根镶铁齐眉棍。这条棍分量不轻,有鸭蛋那么粗细,怕不有三四十斤重,凭这条铁棍,可知花面雕两臂臂力,着实可观。两人一现身,沐天澜便要仗剑迎敌,罗刹夫人低喝道:“退后!”

  在这声低喝之中,二郎神先到了罗刹夫人跟前,大约二郎神脚步比花面雕轻快,一半花面雕被手上沉重的齐眉棍受了累。二郎神抢到罗刹夫人面前,三尖两刃刀一晃,似乎还想嘴上交代几句。不料嘴未张开,猛觉对面美人儿身形微晃,自己腰眼上一酸,身子一软,象一堆土似的堆在地上。三尖两刃刀早巳脱手,死一般晕过去了。后面赶来的花面雕吃了一惊,才明白这位美人儿,不是等闲之辈,镔铁棍一顺,想一力降十会。大喝一声,一面横扫棍带风声,向罗刹夫人拦腰扫去。

  罗刹夫人并不闪避,向前一迈步,疾逾电闪,左臂一沉,正把扫过来的铁棍接住,同时右臂一抬,劈啪一声脆响,花面雕左颊上,实劈劈的吃了一下耳光。这一记耳光,非但花面雕面上真个开了花,而且把他扫出去一丈开外,跌得发了昏,一时爬不起来,一条镔铁棍却在罗刹夫人手上了。

  罗刹夫人两臂暗运功劲,把手上鸭蛋粗的一条镔铁棍,当胸一横,两手捏住左右棍头,漫不经意的两臂往胸前一拢,这样粗的铁棍,变成面条一般,随手很快的把铁棍拗过来,象绳子一般,挽了一个同心结。挽结以后,又两头一抽,结子缩小了许多,随手向九尾天狐面前一掷。毫不在意的微笑道;“我懒得和你们动手,古人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不论是谁,只要能够把这铁结解开,铁棍还原我便丢开手,不干涉你们的事。你们如果连这样结子都解不开,这滇西镇上,藏龙卧虎,有的是能人,便是我罗刹夫人不干涉你们,你们迟早也得性命难保,休想在这儿称王道寡了。”

  罗刹夫人这一手,非但把对面九尾天狐以下一般羽党,镇得一时鸦雀无声,连她背后的玉狮子沐天澜也惊得吐了舌。

  心想这般粗铁棍,要象她手上面条似的挽起结子来,非有千斤以上的膂力不可,平时总以为罗刹夫人内功独得真传,轻功也高人一等,想不到还有这样惊人的实力。

  在九尾天狐一般羽党,做梦也想不到会碰见这样硬对头,讲单打独斗已不济事,惟有依仗人多势众,立下毒手,谅她一等钢筋铁骨,也挡不住硬弓毒箭。奸滑的九尾天狐,这当口,业已撤身后退,向一般匪党一递暗号。匪党和苗匪,纷纷向左右散开,成了扇面形的阵势,带着飞镖飞叉和弓箭的居先,从左右两面包抄过来。显而易见的,要把罗刹夫人、沐天澜两人攒射成刺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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