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青山碧血 [5]
当晚灵舒就到祖母坟前,哭了个死去活来,月婵也陪了不少眼泪。
突闻身后有人高宣一声佛号。
舒儿和月婵,大吃一惊,扭回头,却是一位貌相清癯的老僧,仔细一看,正是白莲寺闲云禅师。
灵舒忙依礼相见,又复引见婵儿。
禅师怅然道:
“老僧自从燕子岭受伤以后,曾赴祝融峰报恩寺进谒掌门人衡岳大师,师兄为当代圣僧,名垂寰宇,曾就此事在空中默察,醒来颇多指示,谓此处两位武林高人,恐难脱魔掌,老僧亦因事滞留,此日重来,果然人已作古,受人之惠,无以为报,耿耿此心,殊难自遣”,语罢,竟朝禹氏坟前,拜了下去。
灵舒也在一旁答拜。
月婵颇具少女天真,不免笑问道:
“贵派掌门,既为一代宗师,为何不能挽回劫运?”
禅师肃容对道:
“敝派掌门师兄,六十年来,早已绝口大谈武事,否则,他也不至袖手旁观了!”
忽从袖口中取出一币法碟,递与舒儿,并郑重告道:
“老僧此来,系奉师兄法旨,谓来日武林劫运,非比寻常,特将佛门大乘禅劝和师兄法碟一份,一并授与施主,大乘禅功,和菩提妙谛,可以互相参证,这两种玄门秘学,虽然极端深奥,尤以大乘最难,急进不得,法碟不可离身,如有危难时,出示此碟,或有奇效!”
灵舒接过法牒,拜谢上人,老和尚朝着婵儿,点头为礼,旋即下山而去。
月婵怔了一会,突笑问舒儿:
“你对青娥如何?”
灵舒至诚不欺,遂将别离盟誓之言,一一道出,复郑重表示,此生如论婚配,除娥儿外,绝不作第二人想。
月蝉娇躯,暗里抖颤一下,续道:
“她身有恶疚,不能近人,这一层,你可知道?”
舒儿如中斧铁,愕了一阵,才悟出她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奇异特性,原因在此,不由追问:
“什么恶疾使她这样?有无对症药物治疗?”
月婵叹道:
“我那能懂得这样清楚?既称恶疾,自然无药可治,但据传闻,武陵山中,有种奇异蛇类,还有一种年代久远的红鳞穿山甲,他们的皮和内脏,如浸酒服食,可治百毒,但是否能治疗这位有毒玫瑰,就非姊姊所知了!”
灵舒仰望长天,双眸里流下了两行清泪,慨然发话道:
“无论如何,我得救她,纵令危及本身,亦在所不计,明日清晨,我必须离开此地,天涯海角,投访明师,出艺下山之期,也就是我亲访南天八奇之日,辱承恩姊,搭救危难,感激无已一,语罢,深深一揖。”
月婵怔了一怔,但粉脸上,立现出一种笑容,如一朵鲜花绽开,艳丽无比,朗声道: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贤弟上丁祖母之尤,复虑白酋之盟,专情若此,天意必怜,愚姊无物可赠,但幼受家父爱怜,将他毕生精研的一套剑法,暗中传授,这是云岭绝技,家父称为救命神招,又叫天仪剑法,传剑之时,一再严厉告诫,绝不准传诸外人,不到危急之时,也不准随意使运,违之者死,我就把这套剑法,作为赠礼吧!”
“小弟不管怎样,也不能让妹妹违反诫语,致干不便!”舒儿坚辞。
月婵嗔道:
“我是姊姊,不听话,怎么行?纵令父亲知道了,你可不是外人呀,怎能算是违犯诫令?”舒儿无奈,只好依她。
这十四招剑术,可以说穷百家之长,精微隐奥,变化无端,只一施展,立发出一座浑圆剑幕,随着剑势飞舞,竟隐含推拉之力。
月婵武功,实臻化境,而身材之妙,姿式之奇,是舒儿大为叹服。
别看这只一十四招,舒儿悟性又强,但由晨至晚,无休无歇,把灵舒累得筋疲力尽,才把这种招式,强记下来。
月婵喜不自胜,叹道:
“想不到你天份特高,一教即会,爹爹传我时,整整费了三月时光,还称赞我比大姊聪明呢?”
灵舒满脸羞惭,红着脸道:
“姊姊虽然费了三月时光,但已得到剑术神髓,小弟所悉,仅粗获皮毛而已,其中精微隐奥之处,还得于练习时,触发灵机,慢慢领悟才行!”
月婵娇笑道:
“爹爹穷毕生精力,穷研剑术绝学,短短时间,我那能得它神髓呢?你能把招式学会,已超常人,绝非过誉!”
武陵山在湖南西北,介乎沅沣之间,广袤千里,绝岭飞岩,奇松古柏,高耸人云,沿西南直下,穿渡沉江,与楚西出地相接,直与黔连。
这时,正是深秋。
山麓傍,却有两位少年男女,并肩而来,男则温文俊雅,女则皓齿明眸,冰肌玉骨,容光照人,使人暗中产生无限倾慕。
一条宽约三凹尺的石道,自山麓迤逦而上,夹道两旁,桂子飘香,虬松翠竹,挺秀如恒,飒飒秋风里,绝无肃然之气。
这两位少年男女,行不数里,突从斜刺里,转出两位骠形汉子,把路拦阻。
少年男女,不由一怔,那背负古筝的淡红少女,微促双娥,旋往右横跨半步,不由冷笑道:
“尊驾横路相邀,是何用意?”
那腰系飞槌的汉子,忙含笑答道:
“不知姑娘和这位公子,属那位高人门下,烦见示请简,好作通报。”
少女见他尚无渺视之意,似觉怒气全消,遂含笑答道:
“愚姊弟纯系游山而来,事前并未接获任何简帖!”
飞槌汉子把两人上下打量一眼后,神色上似觉为难,但终于把话说出。
“这一七之内,为敝帮五十周年大庆,曾飞函中原武林道派,在此聚首,姑娘和公子,想是练武的人,不会没有门帮,既有门邦,必有简帖,否则……”
“否则怎样?”少女把双蛾一挑,似又重新为最后两字,掀起一种怒火。
与飞槌汉子同来的,却是一位背负峨嵋刺的武生,此刻嘿然一声刺耳长笑,大声答道:
“姑娘如无请简,在下兄弟委实无法通报,只好委屈姑娘,此日武陵之游,且请俟谙异日!”
红装少女淡然一笑道:
“这倒新奇,历来名山大泽,供人游览,如今游历武陵,却需凭贵派书简请帖,未免过份霸道?”
抛身后美少年,立即接口道:
“大约他们门帮之内,有什么不轨图谋,深恐外人知道,婵姊姊,我们改日再游罢!”
原来这两位少年男女,正是灵舒和月婵,舒儿老诚,恐事弄僵,力劝婵姊,却不料“不轨图谋”一语,深犯江湖忌讳,那背负峨嵋刺的少年汉子,不由大怒,双眉上挑,怒咤道:
“请问不轨图谋一语,究何所指?如解说不来,事无住证,只好把你两人委屈几日!”
武月婵有名的勾魂仙子,平日杀人已惯,那肯吃亏,当即冷笑一声,扭头招呼舒儿道:
“弟弟,不必和人斗口,既来武陵,那有白跑之理?且随姊姊一道上吧!”
余音犹袅袅耳际,男女两人,已纵跃而起,青红两条人影,如蛰龙腾空,从拦路汉子的头上,疾掠而过,但对方也非弱者,狂笑声中,暗器破空之音,疾奔而来。
陆灵舒首先发难,暗里一提真气,立觉全身轻灵,双臂微抖,竟又腾高数丈,那暗器,却似漫天银雨,碧云天高,寒芒刺目,但灵舒已脱出暗器范围之外,月婵纵得较低,立被暗器紧紧包围,但见红影翻飞,铮铮之声大作,银雨如箭,均反弹而回。
勾魂仙子武月婵,有意慑服守山壮汉,将天空暗器,用背上古筝,一一震落之后,突地娇笑连声,柳腰微斜,人如天马行空,往前飞驶。
空中一条青色俊影,直飞而下,如星陨丸泻,奇迅无比。
那腰系飞锤的壮汉,正拟披锤突袭,灵舒却极为乖著,脚枝梢点,身子往前一弹,借着这股前冲之力,几和婵儿碰个正着,勾魂仙子突伸皓腕,把灵舒肩膀轻轻扣住,低声告道:
“你武功已精进很多,可不准随意称强,眼前便是天大麻烦,必须小心应付!”
对方已发出一枝响符,厉啸腾空,山谷争鸣。
月婵和灵舒,可不管山上情形,朝着半山,疾跃而进。
尤以灵舒初入江湖,不知武林险恶,竟挣脱了婵儿的手,在树梢之上,兔起鹘落,一纵便是六丈余远,他平时颇为沉默,月婵见他高兴,自然欢喜,眼看他在自己之前,超过十余丈。
突闻刷的一声,半空里,突现出一蓬黑索,转眼间,竟化作一张奇形巨网,正从舒儿头上疾落而下。
这事突如其来,迫使灵舒措手不及,立用巧坠千斤之法,拟朝下落,避开网罗,不料那奇形巨网,四周朝下一搭,如一朵乌云,被高空风力,朝下一卷,把人网个正着,人和巨网,立时消失在树林之内。
月婵惊叫一声,背上古筝,随手而起,莲足几点,踏着树梢,猛朝前面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