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1]
朝天门下已有三四万人群,且是愈聚愈多,有些是排列整齐的的云军士卒,他们虽不听从将领的约束跑进了城来,但多年行伍所成的习性使得他们自觉地聚在一处。另一些散乱的身着战袍的将士,他们大多是外地军中的标将队长之类,功勋著卓而蒙恩参与大典的。其它的就是得了消息的西京百姓。唐真率三万箭手占据了朝天门四周的要紧地方,虽说没有拉弓开箭,但是个个都是浑身紧绷一触即发。冷风萧瑟,满地水迹黄叶,人人都觉出泌肤的寒意,不由缩手缩脚,把身上的单衣拉的更紧些。这里头多有昨夜参与过大婚庆典的,谁能想到一夜之间会生出如此巨变,天上间人都全然不同。各样的流言蜚语在人与人间传来传去,每人的眼中都现出飘忽无助的神情,好容易有了皇帝,好容易安定了天下,难到又来一轮群雄争战,又是五十年的烽火硝烟?
赢雁飞后面跟着诸将现身于朝天门城头,城下静了一静,然后马上骚动起来,林林总总的骂声,叫声混成杂乱无章的旋风向着城头卷来。下面的军士们见着了自家的将官出现于城头上更是群情激奋,冲冲攘攘的挤在城下最近之处,昂头向上,大叫大喊,赢雁飞他们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涨红了的脸和张大的嘴。赢雁飞向身后的太监们挥挥手,宫内传来巨钟的轰鸣,钟声将一应杂音都盖过了。这天籁钟在皇室有极重大事务时才会奏响告之百姓的,平日里几年都难得听到一次,昨日里在云行天登基之时曾响过一次,大婚时也响过一次,加上这一次,短短两日之间就响了三次。
底下终是安静了下来。数名太监走上一步齐声道:太后有话,着你们推出几个人出来讲话,免得听不清。下面的人交头接耳的商议了片刻,云军中很快就推了人出来,云行风告知赢雁飞那是云家起事的人里边唯有的一名标将,行字辈,名正,没什么能耐,但对云行天却是忠心耿耿,虽说至今不过是个标将,但是从无怨言。别军中还推出人来,一名队长,是令狐军中的,一名统领,是赵军中的。西京百姓却是搅扰了好一会,才有一名白须老者,一名青衫文士走至城下。
赢雁飞向下道:就是这几位了么?下面的人纷纷道:是,我等受众托,是想问清楚皇上出了什么事?赢雁飞便又着太监把那道圣旨念了一遍。底下一片哗然。良久安静下来。
云行正抢着道:我云军是云家子弟百战浴血而建,是因皇上而成,决不为异姓买命!赢雁飞道:没看见云行风大将军就在这里么?你怎可说是为异姓买命?云行正高声叫道:云行风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是中了什么邪,助外人对付自家人?云行风道:我遵的是先父遗命!否则云军诸将为何都会在这城头上。云行正听了这话,一下子接不下去,只在木木地说:怎会?怎会?
令狐军中的队长大叫:老子从没吃过幸朝的一颗粮,老子在天下就服皇上一个,大将军,你这事做的差了!令狐锋冷冷道:那你是没服过我了,在我手下,真是委屈了。那队长却是一脸悍意,并不惧怕。
青衫文士道:皇上固有篡位之嫌,然皇上功高盖世,今日天下全由皇上百战而得,自古来天下有能者得之,幸室已式微,不知娘娘为何要逆天下人心而动?
老者道:娘娘已嫁与了皇上,夫妻同体,何以又要叛之?
赢雁飞待他们一一说完,这才朗声道:大家听我说。我为何要叛项王?项王待我恩情似海,我赢雁飞亡国遗妇,再醮之女,性命只在项王一念之间。项王若有所求,我又安能相拒?然项王以正后之礼相迎!项王为当今之世的绝顶人物,我一个女人,能得这般夫婿,又有何求?我为何要叛项王?我在幸朝为太后,在威朝为皇后,又有什么分别?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两颗眼泪夺眶而出,她侧头拭去。杨放看在眼里心头一颤,只因他全然分辨不出这眼泪是真的,还是假的。他转头看去,只见诸将面上都微带着冷笑。杨放心道:不是不是,这不全是做戏。
下面的人都不禁想:是呀?她叛项王又有什么好处?
赢雁飞道:为什么这些将军们都愿背上叛逆骂名?他们每一人都跟着项王征战多年,情谊极深。为何云老将军仙去之日,尚要命杨放和云行风两位大将军为此事?为什么?他们为项王之臣难到不比做我一个女人的臣子来的痛快?
下面的人都静了下来,听她说话。赢雁飞道:为何我和诸位将军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是为了中洲千万百姓!下面又是一阵骚动,云天正忍不住道:中洲百姓正是因了皇上才得以脱离苦海,你这话是何意?
赢雁飞道:有件事各位或不知晓,项王意欲在明年北征蛮族!又是一阵动乱。赵军中的统领道:征蛮族也是该的呀!
赢雁飞道:征蛮族不是不该,而是不能,可项王他太心急,此战太过凶险,就是为了这个,所以我们才不得不让项王休息些时日。
云行正道:皇上做出的决定必然是英明的,一直以来,云军只有听了他的话才得以存活壮大,除了皇上,还有谁可以想得到三年就北平蛮族,南削沐家,一统中洲?我们与皇上一起,必能战无不胜,扬我朝天威!下面的士兵们纷纷叫起来,就是就是,我们是皇上的战士,只要皇上一句话,我们就可以上天入地,万死无悔!
赢雁飞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你们难道忘了蛮族骑兵的厉害?这才两年不到的时日,你们忘了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么?无粮无水,无日无夜
兵士们想起过去的那一战,都不由得心上一寒,那口气也不再如方才般整齐。纷纷杂杂地道:可我还是打赢了呀。就是,蛮族欺辱了我们这些年,为什么就不该打到他们老家去报仇?
赢雁飞道:那时我们在自家的地上,而这回要到蛮族的地界上去和蛮族打,你们真的想与蛮族的骑兵在草原上冲锋陷阵么?就算是赢了罢,你们有几个能活着回来?想想你的尸骨抛在万里之之外的荒草之中,永生永世不得再归家园。想想那里有多冷,雪有多大。想想你们会好几个月只能用干粮充饥!就是你们不怕死,你们想过你们的父老乡亲么?他们最一点口粮也要被征出来作军粮。你们出来多少年了,你们的你父母还在不在,家里有没有兄弟姐妹,成了家的知不知晓妻子儿女在何方?他们日日夜夜地盼你们回去,或者他们早已死于战火不知所踪
赢雁飞话还未完,下面已有了抽泣之声,连云行正也垂头不语。那名令狐军中的队长叫道:太后别说了,别说了我们这些厮杀汉子,什么疼楚都是不在意的,就是不能提一个家字。赢雁飞柔声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那队长道:家里的老母我走的时辰就生了重病,我是为了给她买药才进了军,为得了那几个安家费。一个小妹妹独自照顾母亲这些年了房子早在蛮族入侵那次就被烧了,谁知她们现在那里,多半,多半是赢雁飞劝他道:那时大多百姓都撤去了南边,平定了南边后曾有察问造册,你去查一查,或者可以找到她们。队长眼眶通红,道:多谢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