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
洞中不辨时辰,他醒来时,发觉自己陷在一个柔软而发烫的东西上面,好一会后,他才一惊坐直,自己竟是躺在李歆慈怀中。
猎天鹰这一时竟不知所措,却见她依然沉睡,轻轻唤了一声:李
他骤然发觉,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当面叫过她。勉强道了声:李小姐。
她却并无反应,这时猎天鹰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手摸索着在她面孔上触了一触,触手处又热又干,他顿时明白方才的滚烫感是打哪儿来的了,李歆慈正发着高烧。果然,她猛地喘咳起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猎天鹰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她却翻过来又抱紧了他,她的肌体烫得就似一团正旺的火。猎天鹰明白她是要抱着什么冰凉的东西,才能感觉舒服点,因此便也任由她抱着。他运气默察自己伤势,发觉毒素已化尽,而那一下撞击,竟连肋骨都没伤到一根。他不由咂舌于这乌冰蚕丝的妙用,想道:看来这蚕丝决不是护甲那么简单,似乎能化解内力外功,还能助人排毒疗伤。又灵机一动,寻思着,不知给她裹上,会不会对病体有好处呢?
他想李歆慈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还勉强给自己疗毒,又呆在这寒气太盛的洞中,才会感了外邪,他自裹上蚕丝后明显发觉身体不畏寒凉,似乎这衣裳能调控体温。
猎天鹰将李歆慈的手臂从身上解下来,自己脱了外衣,把蚕丝解下来。他边解边想:这丝质如此坚韧,不知是如何做成贴身穿的衣服?他凑到李歆慈身边时,忽然一怔,呆呆地想着,恐怕是要贴身裹上才有用处
片刻后自嘲一笑:怎么救命的关头,倒拘泥起这个来了。于是他将心一横,快手快脚地解了李歆慈胸腹之间的衣裳,把蚕丝裹了上去。果然裹了片刻之后,他摸摸李歆慈的额头,就觉不若方才那般火烫,不由微微放心。
严弟、严弟
李歆慈骤然手臂一动,抱紧他的腰,喃喃低语。他惊问道:你醒了?
然而猎天鹰马上会意,她只是在说着胡话。
不是,不是我害的她是你!你你和她好上的那一刻就该想到这结果了,我没办法
猎天鹰听得心头一揪一揪的,不由阖上眼。这一阖上眼,眼前便似乎是莺莺那张被割破了、又泡胀了的脸。还有息猛、生死未卜的沈礁,以及一个又一个他心中沉甸甸地沉着一团恨意,禁不住又腾起旺盛的杀机来。
他的手沿着李歆慈的脊背摸索上去,轻轻地卡在她咽喉上。
她的喉管在薄薄的皮肤下剧烈颤抖着,吐息灼热逼人,仿佛是一管架在旺火上的烟筒。
说话的痛苦显而易见,可她依然在不停地呓语着。
严弟,严弟,你、你小时候那么那么喜欢我的你生下来的时候,我是第一个抱你的人我知道,都是那些无耻小人在你那挑唆他们在我手上讨不到便宜,就在你这里下工夫不不,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没办法这个家需要个什么样的主人,我就得把你往什么样子修理哈,哈哈!
她骤地大笑几声,又被一通剧烈的呛咳打断了:咳,我,我如今,咳,放心了你成了那个样子我一切都为了你,可最终却只是让你恨我咳咳你恨我,可我没想到你会要杀了我,这对你没好处,没好处的我还是没教好你,你不够能忍,不够,不够可你小时候那么喜欢我的,我回来的时候你一眼就叫出我了,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呢!
猎天鹰几番收紧又松开的手指,在她的徘徊低语中颓然落下。他费了老大劲将缠在自己身上的四肢解开,走得远了,贴着墙壁坐下。这时才觉出自己的心跳得如此急切,背心里隐隐沁出汗来。
李歆慈不知说了多久,才终于安静地沉沉睡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猛地听到她尖叫一声,这一声在洞中回荡着,含着无穷无尽的恐惧,让猎天鹰惊跳了起来。他冲过去,照着她的方向胡乱抓了一把,揪到她的手,喝问道:怎么了?
李韵慈紧紧地攥住他:你还在?
猎天鹰心头有些微的怔忡与悲喜不辨,道:我没走我以为你被虫兽咬了。
我,我烧糊涂了。李歆慈这时似乎才终于清醒过来。
两人在黑暗中默默相对,彼此不均匀的呼吸拂在对方面上,而握紧的手也没有松开。这气氛如此暧昧,猎天鹰勉强着想找点事情来说,便道:你烧退了那乌冰蚕丝果然是异宝,我,我还给你了。
啊!李歆慈这才发觉自己贴身穿的是什么,这一声惊叫中有无限羞意,似乎要恼,又恼不得。她这时才醒悟般要将手自猎天鹰手中抽出来,虚软的足下却是一个趔趄。
猎天鹰去拉她,却是全然没有意识地顺势将她搂紧在怀里。
一番翻滚厮磨后,猎天鹰手指哆嗦着捏在乌冰蚕丝的结子上面,只消轻轻一扯,那香软无限的风光便任他攫取,他脑子里渐渐地淡去了世上所有,只余这急切的渴望。
不行,不行不行!
猎天鹰深深吻她,将那声不行强压了下去。
唇舌纠缠间她似乎还在叫着什么,起先猎天鹰还没听清,后来终于省觉,她叫着两个字:莺莺!
猎天鹰骤然如被一头巨象从头顶上踏过去,发出沉重的呻吟,他远远地滚开,一直滚到水中,寒气直入骨髓,就如一根根尖针扎进去。
果然是入秋的天气,这水比出来那日,更冷了几分。
他突然想:进洞之后也不知过了多久,离八月十五还有几天?
我曾经想对严弟说,他不能自制,才害死了莺莺。李歆慈的声音一字一字,仿佛洞壁上沁出的水珠,敲在石上,打着凄冷的节拍,
猎天鹰心绪烦乱地听着,未来便仿佛眼前这团浓密的黑暗,让他无所适从。他想了许久,方才开口道:你,你伤好后还要嫁去陈家吗?
李歆慈反问道:你呢?还想杀我吗?
猎天鹰沉默着。
李赤帆踏中的那个陷阱,你是挖来防着我的吧?李歆慈忽然问。
猎天鹰缓缓点着头,黑暗中不知李歆慈看到没有,她却又道:然而我让你把宝剑给我时,你却一点儿也没犹豫。
你传给我的,是南释的内功心法吧?猎天鹰忽然反问。
李歆慈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给你剑是要救我们两个的性命,你传我心法,却只是为了救我的命。猎天鹰湿淋淋地从水中爬出来,遥遥地背靠着洞壁坐下,如今你欠着我的命,我也欠着你的命,要怎么还得干净?或许,我们一切抵消,等走出这个墓穴时,便如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