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吴戈打擂 [3]
崔冀野一下子愣了,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英雄会比武可不许用牙齿咬啊。那不成了痞子打架了嘛!
卓燕客一直在旁边微微笑着,这时才说道:小崔不得无礼。
吴戈淡淡地笑了笑,说:崔兄弟在英雄会四年来七十二擂全胜,果然厉害。如果不用牙,我确实想不出怎么脱身。只是刚才你闪身扑进的身法,却似乎不是中原的武术啊。
崔冀野和卓燕客面色都是悚然一惊。崔冀野一蹲身,摆出一个架势,身体压得很低,右拳却抬得老高,姿势甚为诡异,正是之前打倒梁公度时用过的拳法。吴师叔可识得我这路拳?他问道。
吴戈缓缓道:燕客,我十余年前曾两次分别从雅州和松潘入乌斯藏,曾见过一名喇嘛教高僧使这路拳。这路拳本是天竺南部所传,名曰喀剌里帕雅图。听说满剌加语里喀剌里乃是学堂之意,而帕雅图则是武功之意。此拳模拟鸟兽纵跃扑斗之形,共分九式,分别模拟白象、雄狮、骏马、野猪、巨蛇、灵猫、雄鸡、游鱼、孔雀。方才崔兄弟使的,便是象拳,右拳乃是拟象鼻之形。
崔冀野脸上的表情渐渐从惊异变得庄重了起来。他点头道:吴师叔果然是个人物,我方才实在是太无礼了。惭愧惭愧。
卓燕客长嘘道:吴戈,我从亿万人海之中找出你来,真是没有找错。
他邀着吴戈往里走,一边道:其实道是相通的。武学之道,与为人之道,与营商之道,为官之道,治国之道,都是相通的。但我对道的理解,却与别人的不同,只有一个字:准。
两人很快进了客厅,卓燕客让他坐下,若有所思:对,就是准。只要准确,精确,你就能够完全掌握你下一步的风险。我三个月前买下了晟和茶庄,谈判时底气十足,因为我清楚知道,卓鼎丰的每担茶叶比他晟和成本低二两三分四又八分之一钱银子这是因为我的采茶工比他们的更优秀;我的运费每担又比晟和便宜三两七分银因为我有自己的船队而他们必须雇漕帮的船。他无法跟我争,只能投降。
吴戈点点头:我很佩服你。你是个有大志向的人。跟思明一样。你说得有些道理,我并不能完全懂。
卓燕客放下茶,低眉深思了一会儿,缓缓道: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如无意外,很快我要买下何丽华的何记米行。
卓鼎丰的米行在京城,跟何记近年来一直是两分天下、划江而治。跟我买下晟和茶庄一样,何记争不过卓鼎丰。何丽华过去一斗米卖得要比我的贵出两钱,现在她在拼命降价,以图压过卓鼎丰可是她能撑多久呢?我计算过,她手上的现银已经撑不过月底了,全靠老关系赊欠。对我来说,也不愿意降价。所以,我们合并则两利,互斗则两伤。我买下何记是最好的结局。
吴戈从程大夫的药铺出来,程大夫的推拿针灸确实让他的身体彻底松弛了下来,然而掂着手中的药,心情却无比沉重。
骨骨今年已十四岁了,却不幸与芸官九岁的儿子阿珏一同染上了伤寒。之前程大夫一直开些麻黄、桂皮、甘草、杏仁来发汗,后来不见效,便用上了些猛药,有大黄、木兰、甚至芒硝。程大夫一直说,这病一半靠药,一半靠病人的元气。阿珏自小不愁吃喝,身体底子确实壮健很多。这两个月眼见着脸色就红润了起来。而骨骨,却不见半点起色。
他一边担忧着骨骨,一边又回想着崔冀野快如鬼魅的身法和神力,知道卓燕客所言非虚。现如今在京城,确实没有人可能跟他过到五十招外。拳怕少壮。嘿嘿,吴戈叹息着,自己难道真的老了?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崔冀野显然是一个绝无半点脂粉气的汉子,可他的身上却一直有一股如甜酒糜烂的异域的香味。这种古怪诡异的香味一直令吴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哟,这位不就是京华英雄会上连胜十七擂的吴戈吴大英雄么?吴英雄为何面带愁容?可想老夫为您卜上一卦?
吴戈抬起头,这几个月来,他已经习惯了走在街上被人认出来。这是一名两鬓斑白的算命先生,双目炯炯,胡须仍是黑的,一双眉毛却是白得发亮。
吴戈犹豫了。他认识这个人。此人姓徐名天字介臣,外号白眉狐狸,十数年前便是京中刑部的总捕头。九年前吴戈还是山阳县一个小小的捕快,受徐介臣之托,将徐的师兄魏风子从风神镇中救出。那也是吴戈最后一次当差。
吴英雄,算命先生微微笑着,又唤了一声,吴捕头。
徐大人说笑了。吴戈躬身行礼,道,小民只是一名米行的挑夫。而且也从来没做过捕头,当年也只是个小小差役,徐大人折杀小的了。魏大人他老人家一向可好?
徐介臣笑笑:师兄他已经归隐多年了,你知道他仇人太多,只能隐姓埋名。他这次专门托我向你问好。
吴戈缓缓道:徐大人可是找我有事?我已离开衙门近十年了。
可我知道,你一直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捕快。你太委屈自己了。徐介臣捻须叹息,当年你破案无数,却居然连个县府的小小捕头也升不上去,老夫明白你怀才不遇的委屈。可你不应该放弃自己。你的才华、武艺、见识,我和魏老都清楚。我手下也有三百余捕快,加上东厂五百白靴校尉,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你。
吴戈静静地听着。
这次我确实有一桩大案要你援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曾经做过大明朝的捕快,这件事,你便责无旁贷。江湖上有传言,六年前东厂千户周世骧,中官太监宁瑛,俱是死在你的手下。你不必解释,这些无凭无证的陈年旧事,我自然不会追究但此案不同,皇上亲下密旨彻查皇上要查的,便是你的好朋友,卓燕客。
吴戈将阿珏的药送了过去。芸官总是不在家,只有刘氏低头道谢。吴戈也感觉到,自从上了擂台,每次都是一二百两银子挣回来,刘氏对自己的态度也有了变化。吴大哥,这是刘氏第一次叫吴戈大哥,有一件事芸官他,他需要一大笔银子。姐姐不许我们找你借,说我们已经欠你太多,二来你也拿不出这许多钱。于是芸官去找了卓燕客。可卓燕客说,必须有保人才肯借。这保人,他指定,非要吴大哥或者耿思明耿大人才行,说其他的人信不过
是不是要五千两银子?吴戈苦笑,这事耿思明私下已同他提过,芸官真的这么想当官?
刘氏略有些慌乱:可是姐姐已跟你说过了?吴戈一摆手说:她从没跟我提过这事,不过我已知道了。这事,荻小姐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