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西风在东方唱悲伤的歌曲 [3]
胡说,你胡说!沐霈气急败坏地插话道:赵家是我的舅家,与我沐家多年荣衰与共,怎会如此。你造谣,你失了城,却把脏水住别人身上泼。李兴不屑的看着他,周围士卒也无人理睬于他,沐霈叫着叫着,最终只得悻悻地收了声。沐霖沉声道:你们为何不走,却要守在这里?李兴道:二公子未归,我如何能走。我知晓二公子回来定是要从江上来,是以兄弟们一起定了,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把这处江口弃守。沐霖苦笑道:我去时说什么来着,你们如今是越来越不听我的话了。好在我还回来了,走吧!回京都。
石头营的将士们娴熟地交互掩护,在杨军骑兵的砍杀之下,纹丝不乱地撤走,远处射来的箭在他们盾阵外纷纷坠地,攻到近处的骑兵又为不时齐射的弩弓所射下马来。骑兵不由自主的避开这个令人胆寒的队列,去追杀那些乱成一团的其它沐家兵士。眼见着他们已到了南门的吊桥之处,只需放下吊桥就可到了远江南岸,却有一队步卒从城中冲杀出来,步卒中的弓手放出箭来又急又密,于奔跑中却还纹丝不乱,箭矢尚极有准头。石头营正欲渡江,阵形不若方才整齐,当下便有不少兵士中箭倒地。
沐霖抬眼看去,高声道:唐真,是你么?那领军之将听到此言,不由站住了,将手一摆,止住了身后的士卒。唐真走近石头营,在阵前行礼道:二公子一句话未说出,已是眼眶微红。李兴喝道:亏你还有脸来见二公子。你们那姓云的忘恩负义,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沐霖止住李兴,对唐真道:你来拿我罢,让这些兄弟们回去。你们好歹在西京城中同生共死过,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如何?唐真突然于众目睽睽之下跪了下来,向沐霖叩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道:唐真向公子请罪了。今日跟唐真的这些兄弟都是跟二公子守过西京的,绝不敢与二公子为敌。只是,杨将军待未将也极好,今日放过二公子,来日战场相见,就请二公子恕唐真冒犯,二公子也不必手下留情,若是亡于二公子之手,唐真荣幸之至。说罢便回到自家阵中,对士卒们说了些什么,士卒们齐道:二公子保重。
沐霖长长的嘘了口气,望着那厢,神情比方才更见怅然。石头营放下吊桥,开始渡河。唐真率众将石头营紧紧围住,挡去后头人的视线。其它的杨军将士见这边有自家兵马,也就不再过来。沐霖守在最后,当所有将士均已渡江后,沐霖突然道:唐真,你如何向你家将军交待?唐真过了一会方道:大不了唐真去职归田便是,杨将军也是极为叹服二公子的,未必便会怪罪未将。请二公子速去,多留一刻便是让未将多一分危险。沐霖知他私下纵敌,所担风险必不至于此,但听他这般说,只得在李兴的百般催促之下离去。
重光四年五月,京都城外。京都的围城已有两月。天气炎热,但人心更为燥热。两月来攻城不顺已使得整个云军大营中充满了火药味,好似只要一点点火光,便会炸开。这火气的来源就在中军大营那顶金碧辉煌,曾属于蛮族大汗的金帐。
可有对付那雷震火炮的法子么?云行天在帐中转来转去,形同困兽,一时间到叫人难以分辨他倒底是围城之人,还是被围之人。袁兆周道:一时也确难以破解。云代遥端坐一旁,沉着道:天侄莫要如此急躁,京都本是坚城,城中储粮颇丰,沐霖又在城中,便是没有火炮这等奇技淫巧之物,也难于一攻而落。好在令狐锋杨放赵子飞行风他们都打的顺手,沐家部将望风而降,我军给养不缺,眼下京都已成孤城,困他些时日,终会有不战而取的那天。云行天听这话越发烦躁,正是手下诸将都战绩颇丰,他在此处无有寸进就越发难堪,沐霖呀,沐霖,难道我就真的攻不下你守的城池么?
这两月来各等攻城的法子都已用尽,投石机地道高架车等诸般器物都一一试过了。将士用命,伤亡也自不小,但沐霖是守城的老手了,这些场面早就经过,是以云行天自已也未曾指望过会有效用。更兼沐家新造出的雷震火炮,威力极大,只发一炮便能将城下方圆十丈夷为焦土。云行天便是有千般智计,对此情形也是无计可施。他有时也无奈想,唯一的取胜之机就是如方才云代遥说的一般,待城中粮尽,使其自降。但云行天总有些不甘,他突然转念想到一事,对云代遥说了出来,云代遥点头道:倒也可一试。
二人率军至城下,着令大军列队整齐。以盾护身,抬云梯出列,作出大举攻城的样子。守军起初也只是用着箭矢滚油之类向攻城士卒倾去,城下的箭手亦交续放箭,此阵去,彼阵来,箭支密的在空中撞击。不时有云军将士惨呼一声从梯上落下,但后继的士卒紧跟着上来,队列如此密集,任无数兵士未达城下便大片死去,那架式便如同存心想叫所有的云军都葬于城下一般。城下云代天与云代遥亲身督战,有传令兵来回大喝:有敢退一步者,斩!第一个登上城头者,封伯,赏千金,授统领之职,如不能生还,则恩赏家人!终于有一名悍勇的队长登上了城头,其后数人纷纷跟上,城头守军拥来,上百柄大刀长矛向他们攒聚而去,因城头可腾挪的地方太小,避无可避,终被扎成了刺猬,从城头滚落下来。传令兵高声道:登上城头的第一勇者为谢明,着封武成伯,赏金千两,晋统领,由其子继父职!能再上者依例受赏!于是攻城人群愈发无休无止的拥上来。守城之将见状已有些胆寒,急道:快些把雷震火炮打开。旁人道:二公子交待过,眼下不是最危急之时,莫要轻用此物。守将跺脚道:这还不是紧要的时侯么?勿要多言,快些开炮。
守军将火炮掩体的盖子揭去,对着人群最密之处矫位点火,只听得"轰"一声巨响,地上的云军立时倒下一大片,尸首化为焦炭,一股浓烟从地上散出。云军将士先是一呆,然后如潮水般退下,任将官如何督促都止不住。而此时,云军中推出了投石机,一方方有些怪异的大石头从城下投上来,守军退开,并不理会那些石头,京都因是无险可守之地,城墙建的分处高厚,比之雪拥关毫不逊色,云军的投石机还从未能对之造成损伤。然而这些石头在空中纷纷炸开,大蓬的水样物落下。守军凑过去一嗅,突然变色道:这是火油!话音未落,已有无数火箭从高架攻城车上射过来,这些箭离的远了,即无准头亦无劲力,但火星四溅,霎间便见火光骤起,城头守军大喝,火炮被烧着了,快逃!话音未落,就是一天足令艳阳失色的强光闪现,然后是一声巨响,众人脚下的土地乱摇,砖石如雨而下,城下众人俱伏地抱头,就连云行天也为亲兵压在了地上。良久响声渐歇,地面微稳,云行天抬头看去,只见京都的城头已现出一个三四丈宽,二三丈长的裂隙,云行天哈哈大笑,道:沐霖弄来的好宝贝,居然炸得破京都城墙!正得意时,却听得身边传来哭声,老将军,老将军,老将军快醒醒!云行天收声冲过去,只见云代遥倒在亲兵的怀中,额头上插着一块锐如尖矢的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