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2]
结果,几百个士兵里,竟没有一个提出要回家的。有的说:“从家里出来就是活不下去了,回去也没有啥好的活路儿。”也有的说:“就是回去,不几天还是要被人抓走。倒不如跟着樊将军这样大仁大义的将军打天下,不仅能报司令的不杀之恩,兴许还能熬个出头之日的!”
樊老二看到这种情形,连自己也被感动得湿了眼睛。直到这时,他才算彻底悟出了雪如的高明之处来:毁灭一个人的肉体其实更容易些,可它绝不如征服一个人的心要高妙得多。征服一个人、一个群体,远远超过打败一个人、消灭一个群体的意义和价值要高得多──不战而武,不武而服,才真正是用兵的最高境界啊!
樊将军夺下山城之后,后来又曾失过一次城,并再次被少林寺派援兵收复了。如此,这些队伍频频地你打进来、我退出去,城里百姓竟也见怪不怪了。
樊将军每次来山城,大多时间都要拉上雪如,或者请他巡察操练士兵,或是在一起打牌、说话儿。有时也拉上他,到少林寺去和妙兴切磋一番武功。这段日子的好些兵力部署和意向,都是在这样的场合议定下的。
这天一早,雪如按头天樊大哥专门交待他的,穿上了发给他的那套长官服和马靴,依约来到红沙校场。
大老远地,就看见樊大哥的几位高级军官正围着一匹高高大大的黑色骏马议论着什么。众人一看见他,一齐高声招呼他过去。
“杜参议,你来看看——这匹马怎么样?”
樊大哥一手拿着条马鞭,一手拍着那匹全身黑亮如缎的战马问雪如。
雪如虽说不十分懂得相马,可因平素时常骑马、家中也喂了几匹马的缘故,倒也略知几样相马的路数儿。他挽了挽袖子,仔细察看了一番马的牙齿、四蹄、耳朵和形体,见此马面相骁勇、额门坚毅,全身通黑油亮、无一点杂毛。再看马的身架,胸脯宽厚、臀部滚圆,前腿笔直,后腿弯曲——所有良种马的特征,它几乎全具备了。
最后,又看了毛的旋毛——这也是骑者最计较的一环。自古以来,战马最忌的就是两眼下面各有一旋,那叫“滴泪旋”;其次就是正马背上,若生一独旋,人称“驮尸旋”,也是骑者大忌;这匹马的旋生得却是甚好——马臀左右,对称各有一旋,这正是有名的“吉祥旋”,也有人称为“将军座”的。
雪如拍着马鬃点头赞道:“嗯!好马!只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品种?”
樊大哥笑道:“嗬!老弟,我真没有想到,你对相马竟还有如此高的造诣啊!告诉你吧,这可是正宗的大清贵族“正黑旗”血统!”
众人听了皆笑了起来。
“来!你再骑上溜几圈儿,看看跑得如何?”樊大哥说。
雪如挽了挽军服的袖子,一面接过来樊大哥递过来的马鞭,一面笑道:“今儿在各位内行面前献献丑吧!”他先抚了抚马背,尔后踩着马镫、抓住马鞍,翻身一跃便跳上了马背。接着,脚下马靴一磕、马缰一抖,坐下的黑骏马立马就像箭一般地射了出去!
雪如骑在马背上,只觉得耳畔风声呼呼,大地从脚下奔驰而来。好马果然不同呵!它仿佛与人之间有着一种默契,“达达”的蹄声如疾雨击鼓,飞马奔驰,人就仿如在云中飘飞一般,给人一种大酣畅、大自由的感觉!
如此,雪如在马背上纵横驰骋着,不知跑了多久才吁住了马,翻身跳下马背来。他一边拍了拍马背,嘴里不住地赞叹着“果然一匹好马啊!像一股黑旋风”!一边就将缰绳递给了樊大哥。
樊大哥笑道:“黑旋风?好!好一个响亮的名字!这匹马就叫黑旋风吧!杜参议,我决定把黑旋风送给你啦!怎么样?你还看得上眼么?”
雪如一听,连忙推辞道:“不行不行!这怎么可以?这样名贵的一匹战马,你们行军打仗的才最需要它!给了我,岂不辱没了它?”
“谁说辱没了它?那是它的福份!再说,你是我的高级参议官,怎么着也算是半个军人了。送你别的,还怕你也看不上眼呢!我看,你平时单就缺了一匹像样的坐骑,所以才决定把它送给你的。”
雪如道:“这怎么行?你们一圈儿都比我更需要它!”
站在一旁的几位长官道:“嘿!我们一圈儿倒是个个都争着想要它!只可惜,司令只认准了单送给你一人的。你也别推辞了,这马今天是非你莫属呵!”
老樊道:“老弟,这黑旋风现在已经是你的了。你看上看不上,今后再怎么处理我就不管了。”
雪如一笑,爱怜倍至地摸了摸马鬃、马背,又抚了抚马的额头道:“嗳!这可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啊!不过,若说心里话,我觉得还真和它有点缘份。好吧,那我可就不谦让了。你再想想,给了我可别后悔!”
樊大哥道:“好!这会儿你正好用得上它了,今儿咱们玩儿个马上射击。”一面说,一面就令一个卫兵递上来一个黄崭崭的牛皮枪套。樊将军接过来打开枪套扣子,从里面掏出一把光泽四射的驳壳枪,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递过来:“你原先使的那把德国二把盒子太笨了。这次我给你搞了一把新的,一同试试新吧!”
雪如笑道:“看来,樊大哥非要把我培训成一名标准的军人不可啊!”
众人都道:“艺不压身,这会儿又得了黑旋风,两样正好都派上用场了。你看见没有——那边树杈上吊的小瓦罐儿,今儿谁击中一个就是二十块现大洋啊!”
雪如这才看见,在红沙校场周围的树杈上,小灯笼似的吊着好些小瓦罐。说着,几个军官已各自跳上马背,一边打马驰骋,一边开始马上射击的练习了。
樊大哥和雪如坐在树下的木椅上,一面看那些军官们打马射击,一面和雪如讲了些飞马射击的基本要领。
待那几个长官退回来时,雪如便带上手枪、跳上马背。他一面打马奔驰,一面打开保险,瞄准那些小瓦罐连连开枪射击。几圈下来,打了十几枪,竟也射中了两个瓦罐!
下得马时,众位长官都道:“嗬!杜参议,你再多来演练几趟,司令的奖金恐怕得让你一人拿光了。”
这时,一个卫兵过来报说:杜参议有个乡下的堂叔,有事找到校场来了。
众人一听杜长官有客到了,赶忙令马弁将马接过去,都说:“还不赶快把老人家请过来?”一面说着,就一齐动手收拾树下的桌子,将几把椅子重新掸了掸、摆放整齐。雪如远远看见,原来是自己乡下没有出“五服”的豹子叔来了,赶忙一面叫着,一面紧走几步,上前双手搀着,扶到树荫下的椅子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