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3]
桥下平静的河水忽地起了波澜,那涓涓浅流居然掀起了震耳的怒涛,冲击着河岸,冲击着桥基。
大地在震撼了,簌簌地落向水中。
罗仙客知道这是由于他们乐器发出-的声音所刺激的缘故,不禁怵目惊心,胆颤神摇。
“音响御敌”是一种内家最上的功夫,他所学的外门武功,完全不通其窍,可是,在当世有限的几个内家高手间,他也没有听说过,谁具有此等功力。
现在这种奇迹却发生在他的眼前,而且创造这奇迹的竟是两个年轻人,怎不令他在诧然之余,也生无限羞惭呢?
交奏更激烈了,琵琶声中恍如有千军万马,奔腾冲杀而来,声势雄伟,无可抗御。
白玫瑰的脸上开始有着得意色,而柳无非却开始耽忧了,他没想到李芳菲的技能居然会凌驾于昔日的白玫瑰之上,可是他再一听林淇的箫声,却简直惊奇了!
这年青人的脸上洋溢着一片祥和之气,面对汹涌的声势毫无所慑,他的箫声中不是对抗,也不是抵御,却像是一片浩瀚无际的大海,平平的铺在前面。
奔腾的兵马涌到海边,立刻就停住了。
再汹涌的军队也无法对大海作战,他们只能站在海边咆哮着、嘶骂着,然而那都是白费气力。
柳无非不禁在心头暗喜道:“这孩子真了不起,这阕‘沧海吟’原来是教给他吹来玩玩的,谁知他竟溶入武功中去了……”
白玫瑰的喜色也消除了,代之以一片焦躁。
李芳菲则陷入愤怒的状态中了,她的手指拨得更快,简直像在弦上飞着一般,乐曲中的杀气也更盛。
千万军马的主帅也像是疯狂了,跃马挥戈,杀气腾腾地冲向大海,后面的士卒也疯狂似地冲进去。
柳无非轻轻地露出一丝笑意,暗自道:“淇儿真行!那丫头已经丧失理智了,只要再把曲调变为‘狂风引’,马上惊涛骇浪,就会将她的军马一起消灭。”
可是林淇并没有照他的心意变换曲调,平静的箫声中仍然显示着一片大海,而且是浅浅的海滩。
千万军马冲进海洋之后,仍是毫无目的地前进着,没有敌人,也没有尽头,一任他们在海中驰骋。
柳无非暗暗地觉得可惜:“这孩子怎么自弃良机呢?你那‘沧海吟’能维持多久呢?现在不击败她,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他抬头一望,只见白玫瑰脸色如灰,眼睁睁地望着桥下的河水,不禁突然明白了。
“我真该死!这么大岁数了,还不如他的修养……即使胜了这一场,逼死了老婆子,又有什么好处呢?上次我跟老婆子拚死相抗,结果弄得两败俱伤,大家都落个虽生犹死,又有什么意思呢?”
想到这儿他忽然明白了,却有一种愧意自心里萌起。
白玫瑰长叹一声,慢慢走向桥边,正准备跳下去,因为她也听出曲中的胜负了,林淇纵然不相逼,李芳菲一意地逞强冲下去,到了最后,也只有力竭而死。
柳无非想出声喊她,可是他知道自己功力已失,纵然能发出声音,也盖不过强烈的琵琶声了。
白玫瑰走到一半,脚步突然也停住了,原来这时李芳菲的琵琶曲调也变了,变得轻柔了。
好像那个意气用事的主帅也领悟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立刻下令回师,改向岸上进发。
冲锋时觉得海洋很大,回头时海岸就在目前。
那位将军顿感杀机全灭,心中更有着无限的感慨,脱下战袍,朝那批忠心的部下挥挥手,回尘疾驶。
他不奔向朝廷,也不奔向人间,冥冥中有一阵钟声在引导着他,红墙绿瓦,一寺巍然,经音梵唱,有山僧怡然笑立。
将军毫不犹豫地下了马,在它臀上轻拍一掌,让它自在地到林中去自由生活,然后毅然地跨进寺门……
琵琶停了,箫也停了,河水也平静了。
李芳菲轻吁了一口气,粉脸上汗迹盈然,林淇则舒泰地站起身来,口角带着钦佩而赞许的笑意。
李芳菲庄容一裣衽道:“公子技艺无双,婢子自叹不如。”
林淇也笑着道:“姑娘太客气了,在下技不过仅此而已,姑娘再坚持下去,在下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耗到最后,一定又是个两败之局,幸而姑娘慧珠光明,急流勇退,使在下勉强能扳个平手,承让太多了……”
李芳菲脸上一红道:“公子何必还谦虚呢?方才公子明明有取胜之机,却弃而不用,谦冲自守,婢子才有机会退身自保……”
林淇摇头笑道:“姑娘错了,在下修为实不如姑娘,勉强能支持不败,全靠着这一点平和之气,若是一生敌念,恐怕马上就会被姑娘所乘。”
李芳菲若有所思,低首无语。
两人的这一番对话却将两个老人听得如痴如呆,良久之后,柳无非一声长叹道:“白仙子!咱俩的不了之局总算了了。”
白玫瑰也舒然一笑道:“柳老头,恭喜你收了个好弟子。”
柳无非哈哈大笑道:“仙子的弟子也不差,十年前我们若有他们两人的这份胸怀,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副模样了。”
白玫瑰凄然一笑道:“晚了,后悔也没有用了,大可安慰的是我们还没有陷溺太深,垂老之年,总算把这点功夫有了交代。”
一场战雾,化为祥云,这其中的曲折只有四个当事人心中明白,罗仙客与紫鹃是不会懂得的!可是他们知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罗仙客感到很安慰,紫鹃还有点不服气!昨夜为了林淇,她挨了一顿打,这口气还没出呢!
柳无非笑着道:“白仙子!往事已告一段落,新谊不妨小叙,是我们过来呢?还是你们过来?隔着这盈盈一水,难免令人有在天之涯的感觉,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滋味可不好受。”
白玫瑰笑道:“柳老头,你嘴里怎么总是长不出象牙来,这地方黑漆漆的有什么意思?
大家到芳菲的船上去吧!”
柳无非大笑道:“那地方我们穷师爷可去不起,一夜一千两,那是老夫子一年的束修,你最好念在故人份上打个折扣如何?”
白玫瑰也笑道:“你收了个阔徒弟还怕没人花钱吗?”
柳无非还想开两句玩笑,忽然看见李芳菲神色一变,手中的琵琶朝外一挥,口中厉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