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 - [还珠楼主]

第二八回 瓮中之鳖 [5]

  最可笑是上来命人连呼狗子前往会合,并将大部打手恶奴调去,狗子偏不肯听。玲姑再一设词离问,狗子不特坚拒不理,并还推说:“所有人等均有用处,还不够分配;崖前大片产业如何弃掉,保守你那一点点地方有何用处?”令来人带话,埋怨老贼年老糊涂,不该不听他话,强要发动山洪,以致害人害己,就算新村被水淹没,自家也跟着受罪,不说别的财物,单是这许多花木,也不知要费多少心思财力方可复元。这还不算忤逆,最后一次,老贼听说风声越紧,土人聚集西北两面山崖上将要暴动,连命两次心腹恶奴驾船往请狗子,速往相见,商计应付之法,狗子竟说:“这场穷祸乃老贼一手造成,一个不巧,便害得他家败人亡,真个老而不死,死有余辜。”非但抗命不去,反将内中一个有本领的恶奴留供自己使用,将另一老恶奴放回,传话大骂,说:“官亲已走,天已昏黑,全庄土人均是奸细,新村虽被水淹,仇敌七星子诡计多端,是否乘机来攻尚不一定。最好两地断绝来往,由老贼守住高楼,作为犄角,并代守望,如有警兆,速放信号,不可再派人来。从此时起,无论何人何船,只一近前,便用乱箭射死,以防奸细乘机侵入。”老贼闻报,气了一个手脚冰凉,几乎晕倒。

  先还想狗子不来,自己率众前往会合,全家聚在一起,便于商计应付,也免分散兵力;后听来人详说狗子忤逆的话,气了一阵,念头一转,又觉这场大祸实是自己心粗大意,没想到水势如此厉害,祖孙父子三代人多年心血经营而成的大片财富田业,到儿子这一辈上,财势越盛,又结交了许多官府,眼看蒸蒸日上,时机一到,再将新村吞并过来,把所有仇敌除去,新旧两村,二三百里方圆的地面全部为己所有,左近山中的地利出产,取之无尽,还不在其内。转眼富可敌国,真成了山中皇帝,被这一场大水,要损失掉许多财物和无数房舍花木,已是痛心;何况外有强敌,全庄土人方才又被激变,此时虽被自己派人前往用巧言稳住,暂和他们假意好好商量,退还以前所占田地,以后不再吊打,只等大水一退,调来官兵,连新村的土人全当反叛强盗看待,让官府借此报功,自家发财,虽然不是无望,眼前总是元气大伤,难于弥补。年轻人心痛财物,也是难怪;何况是我独养儿子,素来娇养。念头一转,怒气便消,知道狗子心已恨极,如往会合,定必当众吵闹,使其难堪,再要因此气病,不论是老是小都不上算,所说犄角守望之言,又颇合于兵法,并非无理,只得自己劝自己,并代狗子解释,不再命人往请,决计分成两面,互相呼应。

  无奈年老胆小,平日为恶太甚,土人怨毒已深,幸而新村方面似被水淹,尚无动静,仇人七星子也未出现。到底人急悬梁,狗急跳墙,最可怕是拼命。这些土人本就怨尽怨绝,加上这场大水,无食无衣,只要想到,反正没有活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人数又多,好些可虑。总算先就防到狗子不肯听话,那些相随多年的老教师和心腹爪牙始终均被自己笼络,内有几个能手,人颇义气,常劝自己,小庄主年轻,不可纵容大过,自己还不以为然,今日闻警,恰都赶来保护,加上平日常住楼内的,共总也有二三十个得力的人,只上月暗中请来的八个能手,内有五人乃山东桃花冈七煞,本领最高。两个往发山洪,方才闻报,已被怪物所杀,不知真假。同来三个弟兄,一个名叫冯霄,最为厉害,闻报大怒,和同来两人正要赶往报仇,洪水便自冲到,被儿子留在前面未来。下余还有三个,名为黄河三龙,本领较差,水性极好,此时大水,正有用处。为首老汉老黑龙方顺,又是昔年结交的老把兄弟,日前酒后,因受桃花冈七煞中的彭飞鸿奚落生了怨恨,彼此不和;又因儿子见他三人年老粗野,礼貌不周,与这班年轻人合不来,虽被自己再三挽留,没有起身,这些日内,说什么也不肯到前面去。老三弟兄今日忽然拍了胸脯,说平日显不出他们,今日必可效劳,满脸均是喜容,此时恰都留在楼内。虽然七星子太凶,事尚难料,用这些能手保护,也许能够无事。对于狗子,双方却都成了孤立。

  老贼素来诡诈多疑,好大喜功,享受奢华,心情不定,一面想起七星子的厉害和土人暴动的可虑,一面却想示威,并为狗子接应,分散敌人来势,自知当初楼基材料坚固,庄中许多华美高大的房舍日间遥望,并无坍塌,只土人所居草房土屋全部被水冲坍,水面上到处都浮着这类破旧房顶用具和牲畜的死尸,看去讨厌。何况这所高楼格外坚固,倒决不会,为了虚张声势,仗着人多手快,房舍又多,聚在一处,内中百物皆备,各层均有厨房和仓库,上下各地均相通连,取用方便,中间又命人抢来几只小船,到处抢取应用之物,便在水中困上一年,也不会缺了食用。天还未黑,便传令点上灯烛,夜饭之后,水势越高,二层楼业已进水,东西也早搬光,连下面所剩上等粮食都抢了上来,堆在第四层西南角上,并赶造了一条飞桥,到时放落,便可通到崖上。

  水陆两路均有准备,心中略放,同了三龙弟兄和几个随身保护的教师上下巡视,互相商计,觉着灯火还少,既要示威,率性点得亮些,使来敌相隔十丈以内一览无遗,由三龙弟兄水中赶去,将其杀死,一面埋伏楼中的弓箭手,再相机而动,一声令下,乱箭齐发,多厉害的敌人来了也是送死。于是老贼二次传令,连仓库中所存正月里的花灯都取了出来点起。灯光所照之处,虽没有前面广大,因其聚在一处,灯又特多,加上许多各式各样的精巧花灯,上下通明,花光灿烂,下面又有大量惊涛骇浪,几面冲击,远望一片汪洋、千重浪花飞舞中,涌起一座霞光万道的玲珑光塔,比起前面大丛灯火楼台更是奇观。

  韩、雷、猪儿三人,立在崖上,边走边说,韩奎先还不敢放出亮光,后一细查形势,双方相隔颇远,水势又大,就被看见也过不来。天气如此黑暗,崖顶路又崎岖,没有亮光决难行走,何况信号业已发动,虽未看出如何进攻,双方必已叫明,这还有何顾忌?

  便将千里火筒解下,拿在手中点燃,顺路往前走去,不时留心朝侧面花园查看。前楼一带虽然人多杂乱,仿佛有什急事,并无急杀之象。北山崖一面被前面小峰挡住,只看到一条瀑布的白影在黑影中闪动,倒卷而下,李诚所说红灯尚未看出,各处水面上,也无一点动静,心方奇怪。忽听对面喊了一声“猪儿”,一条黑影已飞驰而来,手上也拿着一个特制的火筒,见面一看,正是黑女,开口就问:“金儿何往?”猪儿匆匆告以前事,黑女笑说:“这东西果然聪明,照此说法,必快回转,我正要寻它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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