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沧海钓客 [8]
一阵冷风从门口吹进,摇晃着高烧的烛火,烛影摇红,光亮倏暗,了无声息之中,室内显得有点沉闷,冷清,阴森,也略略透出一点紧张!
这样大约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妙手诸葛忽然朗开双眉,高声说道:“齐兄,为了验证眼下的疑难,齐兄可肯帮忙兄弟?”
白头丐仙道:“陈大兄,现在是什么时候?怎的还讲客气!只要癞叫化能派用场,陈大兄只管吩咐,不论水里火里,要饭的决定照做就是!”
妙手诸葛忽然哈哈一声大笑,道:“好!就凭齐兄这几句话,兄弟今夜拼着身受毒伤,也得把小娃所受何毒查出来不可!”
几句说得大家虽然感到惊异,但却都不明究理,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待会兄弟动手之时,各位请把呼吸闭住,齐兄也把右手的经脉,自行运气堵死,并忍受点皮肉之苦,兄弟要……”
白头丐仙闻言看了看他手中的燃烛,又瞧了瞧自己带毒的二指,灵机一动,接道:“陈大兄可是毒性难辨,要用烛火燃烧我带毒的二指,吸人燃烧过的毒气,以己身所受感应,来识别究竟是何种毒物?”
妙手诸葛笑道:“齐兄猜的不错!眼下除此一策,兄弟已脑尽肠枯,再无别法可想,只是齐兄无缘无故地遭受灼烫之痛,兄弟有些……”
白头丐仙朗声笑道:“陈大兄别门缝里瞧人,把我姓齐的看扁了,你妙手诸葛能冒险以身试毒,癞叫化慢说区区皮肉之苦,就是断去二指,又能算得什么?现在就请动手吧!”
二人这番豪气干云的话语,听得蒲逸凡敬意油生,暗中不住地点头,想起适才对妙手诸葛的诸般怀疑,不禁心生愧疚,惶然无已!
沧海笠翁虽然心急爱徒的伤势,但却不愿陈、齐二人为了此事,一个忍受灼伤疼痛,一个以身试毒,当下肃容正声说道:“陈、齐二兄这番盛情,老朽感激不尽,但为了小徒一己的伤势,连带二只身受无妄痛苦,老朽实于心不安,小徒伤势能医则医,万一不能,也只好听天由命……?”
陈、齐二人神色一变,同时应声说道:“笠翁这是那里话,你我相交多年,谊非泛泛,为朋友尚且两肋插刀,何况令徒……”
蒲逸凡一旁插言接道:“笠翁老前辈请不必阻止,陈、齐二位前辈一代宗师,侠骨仁怀,济危救难,乃份所应为之事……”忽然觉得在眼下这等场合,自己一个后生晚辈,实不该从中插嘴,倏然住口不言。
沧海笠翁见大家都是这等说法,知道阻止不了,不由满怀激情地说道:“陈、齐二兄对小徒这番思德,老朽不敢言报,少时小徒醒来之后,叫他弄几样可口小菜,替二位多酌两杯酒,磕几个头吧!”
妙手诸葛望白头丐仙笑了一笑,道:“齐兄,你一生走遍天下,吃尽四方,什么烧鸡熏鸭,蒸鱼炖肉之类,想已吃得有些腻嘴,兄弟现在为你做一味‘生烤龙抓’,待会给你下酒如何?”说笑之间,已将手持油烛,递到了白头丐仙面前。
白头丐仙一向以滑稽梯突名世,此刻却也听得有点还嘴不得,一面把两个带毒指头凑近烛焰,一面神情庄肃地说道:“陈大兄别说笑,癞叫化所受不过一点皮肉之苦,自信尚能忍耐,你却要将毒气吸人体内,这可大意不得,不要弄得病人还没断气,医病的先生倒进了棺材,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哩!”
两个蓝黑的指头,一只高烧的烛火,二者一触之下,只见白头丐仙眉头一皱,立时现出一片痛苦之色,但一瞬之间,又恢复了平静。
但闻一阵“嗤嗤”之声,连续不绝地响起,白头丐仙的二指之上,已燃起了一道蓝色的光焰,火红的烛光辉映之下,有如鬼火一般,给这沉闷冷清的石室之中,频添了几分阴森恐怖气氛!
蒲逸凡紧锁双眉,望着白头丐仙指上的蓝色光焰,暗道:“这种见火即着的毒物,定然性烈无比,那渔装少年受毒已有这么长的时间,想来必已深入内腑,散达全身经脉,在他不能自动运功护穴的情势之下,此刻只怕已离死……”
他暗想未了之间,忽听妙手诸葛高声说道:“现在毒焰已尽,毒烟将起,各位快把呼吸闭住!”
话声刚落,那蓝色光焰果然熄灭,一蓬黑烟,立时从白头丐仙被烧得皮焦肉枯的二指上,徐徐升起,但升起不到五寸高下,便被妙手诸葛以精纯内功听进鼻中,直到黑烟完全吸尽之后,才自盘膝坐在地下……。
沧海笠翁凝神望着白头丐仙烧得焦黑的二指,歉声说道:“齐兄,想不到你我多年不见,今天一见面就遇上这种事情,更想不到为了小徒的伤势,害得你受这种活罪,唉!”
他长叹一声,又道:“不知是谁跟老朽过不去,竟对小徒下这等毒手?”
蒲逸凡耳听沧海笠翁的话语,眼瞧白头丐仙被烧的指头,暗想眼前祸事,全为自己一人所引起,不由心痛如割难受已极!但又不便说出来。
白头丐仙知他乃至情至性之人,怕他一时情激,冲动的语脱口而出,暗中以图示意地看了他一眼,转向沧海笠翁说道:“笠翁,要饭的这点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不用放在心上;至于何人对令徒下此毒手?当今武林之中,专门用毒的人,屈指可数,待会陈大兄试出毒物之后,自可水落石出?……”
忽听妙手诸葛低哼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好厉害的千……”他似是在强忍毒力,中气不继,忽而中断!
三人齐目望去,只见他长眉深锁,面色苍白,豆粒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一脸萎糜之色,神情极为痛苦!
此情入目,沧海笠翁不由心头大骇,忖道:
“以妙手诸葛数十年的精纯修为,又是事先早有防备,毒力竟然能于片刻之间,将他折磨成这种样子,其毒之烈,可想而知!徒儿受毒这么久,人毒已深,此刻纵能试出毒性,并有对症解药,看来只怕也难医好徒儿的伤势!”
想到此处,不禁老怀泛悲,黯然神伤,鼻头一酸,当场流下几滴老泪!
蒲逸凡在一旁也是看得心酸不已,满怀激情之泪,几乎夺眶而出!
忽见妙手诸葛缓缓站起身子,拂袖拭干了脸上的汗水,摇了摇头,目注沧海笠翁,吃力地说道:“笠翁,兄弟这‘妙手诸葛’四字,看来今宵只怕要扔在你这‘沧海钓庐’中了!”
言来语音沉重,意味沧凉,听得在场之人,心头掠起一片惨然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