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生财有道 [6]
白天星笑道:“这位仁兄一刻也闲不得,一闲下来就非出毛病不可,所以我交给他一份差事好让他继续大做美梦……”
张弟道:“你把一份什么差事交给了他?”
白天星摇摇头道:“这件事可以告诉别人,就是不能告诉你。”
张弟道:“为什么?”
白天星笑道:“能告诉你为什么,我就不说这些了!”
每个小镇上的客栈,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子。
穿过店堂,是一片拴牲口的大敞院,两边是鸽笼式的普通客房,大院子后面,有个小院子,那便是一般指称的上房。
七星栈的形式,当然也不例外。
如果一定要说今天的七星栈与一般小客栈有什么不同,那也许便是很少有一家小客栈,曾像今天的七星栈这样,一下住进了这么多不该住进这种小客栈的客人。
尤其是像小孟尝吴才这样的客人。
七星栈后院,共有十四个房间,真正的上房,其实只有三间。
那就是坐北朝南的三开间。
这三开间没有石阶护栏,原就较别的上房看来顺眼,自从玉门三煞腾让出来,由小孟尝吴才住进之后,气派也就益发显得与众不同了。
不仅窗帘床单、茶具盆巾一律由旧换新,甚至大小便器也另外备了一套。
无论谁现在走进了这排房子,都很难想像是置身在一家小客栈里。
不过,这位吴大公子生活起居虽极讲究,衣着却很随便。
他如今坐在客厅里,陪着几个客人谈话,用的虽然是上等茶点,但身上却只披了一件旧夹袍。
别人见了,也许会感觉奇怪,像小孟尝这样的阔公子,难道连一件新夹袍也做不起。
事实上也只有像小孟尝这样的阔公子才知道衣着随便的好处。
衣随便,最大的好处,就是舒适。
舒适岂不也是一种享受?
这种道理当然不是人人都懂得,至少此刻厅中的几位客人,就好像不太懂得这种道理。
四位客人的衣着都很光鲜。
尤其是其中那位蓄着一付山羊胡子,正在吸着旱烟的紫衣老人,一套团花夹裤祆,更是上上下下几乎连皱褶子都找不出一个来。
这老人衣服上虽然没有皱褶子,脸上的皱褶却多得怕人。
无论谁只要见过这张面孔一次,相信都会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这张面孔其实也不算太难看,问题似乎就出在那套新衣服上。
这就像一把破茶壶放在旧木柜底层,谁也不会多看一眼,但如果配上一套杯子,放在客厅里目处,就会叫人看了不舒服一样。
坐在紫衣老人下首的,是一名二十岁不到的黄衣少年。
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脸上当然不会有皱褶。
但只看了紫衣老人的面孔,然后再看这黄衣少年的面孔,便不难一目了然这一老一少的关系。
这一老一少无疑是爷儿俩。
坐在紫衣老人上首的,是个独眼中年汉子。
这汉子瞎的是一只左眼。
一个人眼睛失明,当然有很多原因。不过,这汉子瞎掉一只左眼,原因显然只有一个:
这只左眼无疑是被人用手挖掉。
这汉子左眼虽然只剩下一个往里陷进去的黑洞,一只右眼却黑白分明,精芒如电,锐利异常。
独眼汉子再过去,坐的是个面目姣好的红衣少妇。
这少妇约莫二十三四的年纪,皮肤虽不及销魂娘子杨燕生得白皙细嫩,但眉梢眼角,春意盎然,风情撩人,别具一股充满野性的冶荡意味。
最特别的,是这女人除了脸蛋儿生得俏丽之外,还有着一副迷人的身材。
沿着一双修直坚挺的小腿向上,先成瓶肚式的扩展,再成瓶颈式的收缩,由于腰肢纤细,更衬托出上半身的丰满圆润。
又是一个惹火的尤物!
这女人是谁呢?
客厅中的寒暄,好像刚告一段落。
吴才端起茶碗喝茶。
紫衣老人捻着胡梢,浓浓地喷了一口烟,忽然叹息着道:“异数,异数,老夫从南到北,在江湖上闯荡了几十年,可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但是像今天的七星镇……嘿,嘿……唉!”
从语气听起来,他这几句话像是充满了感慨,甚至还好像感到有点寒心。
但事实上,谁都可以看得出来,他这几句话真正的弦外之音,其实是在表示自己的运气还不错,虽然返来了几天,却未错过好戏。
吴才也陪着叹了口气。
紫衣老人继续吸烟。
栈伙葛大提着茶,走向西厢一间上房,那间上房中隐隐传出毒影叟古无之的爽朗笑声。
毒影叟似乎也在招待客人。
吴才朝院子里溜了一眼,又转向那独眼汉子,笑了笑道:“贺老大这一路来,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独眼汉子淡淡一笑道:“消息是听到了些,就只怕说出来你们不相信。”
吴才一哦,马上露出倾听的神气。
只有耸人听闻的消息,才会带给人难以置信的感觉,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也往往是很少人知道而出人意外的消息。
吴才想要听的,无疑正是这一类的消息。
紫衣老人也从嘴角拔开旱烟筒,转向独眼汉子望去。
从紫衣老人这一动作,不难看出这老少男女四人,今天虽同为小孟尝座上客,彼此之间也可能早已熟识,但这次来七星镇,却显然不是一路来的。
红衣少妇没有表示。
她仍在望着自己的鞋尖。
那是一双缎鞋,鹅黄镶边,鞋头上绣卜一双花蝴蝶,样式生动,绣工细腻,看来有如振翅欲飞。
她眼光落在鞋尖上,已经很久很久了,由此可知她现在心中一定在想着一些别的事。
黄衣少年则在仰望着梁上一只燕巢。
燕子已经飞到南方去了。
如果巢中燕子没有飞走,它们此刻一定会发觉一件很有趣的事。
那便是黄衣少年此刻一张面孔虽然对着它们,两眼望去的,却是另一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