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顶 - [时未寒]

第十章 京师六绝 [2]

  小弦呆呆道:难道你能未卜先知?能猜出十年后的自己

  乱云公子摇摇头:无须未卜先知的本领,我也知道十年后的自己仍会守着清秋院,做一个不问诸事、空挂虚名的世家公子。

  小弦笑道:听起来公子好像并不喜欢现在的情形,却不知方才公子说的,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生活。若是我天天能喝燕窝粥,又有人小心伺候,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呢。

  乱云公子叹道:像我这样的世家子弟,只须守成,无须创业,纵然有再大的成就,旁人也只会说是秉承父业。无论是做个顶天立地的英雄、碌碌无为的平凡人、或是被人鄙屑的奸恶小人,说起来都是清秋院的事,全与自己无关,有时我甚至想他说到这里,似是自知失言,住口不语。

  这一刹那,乱云公子神情阴郁,再不复平日挥洒自如的模样。

  小弦一震,几乎想替乱云公子讲出他未说完的话:或许正因他身处清秋院的庇护之下,做任何事都无法得到他人的承认,所以才宁可投入御泠堂中,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做一些惊天动地的事!像自己,不正是源于这种心理方才不愿让林青插手平山小镇中的劫富济贫,宁可凭自己的力量,独自面对朱员外

  不知为何,明知乱云公子的所作所为决不可原谅,但看到此刻的乱云公子,小弦心里仍不由对他生出一丝同情之意.或许乱云公子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者的综合体:一个是困惑于家世、谦冲自抑的世家公子;另一个则是心狠手辣的降世恶魔御泠堂青霜令使!

  乱云公子忽抬头一笑:小弦好好看书吧,今日就不问你问题了。刚才,他面对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坦诚说出自己心底的困惑,此刻不免略有悔意,转身欲走。

  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平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宫先生回来了,公子是否要去庄外迎接?

  小弦大喜,抢先出了磨性斋,直往清秋院的大门跑去。离老远就看到宫涤尘修长的身影在瑟瑟寒风中飘然伫立,正在庄外与十余名官兵说话。

  小弦一面大叫,一面直冲入宫涤尘的怀中。自从发现了乱云公子就是青霜令使后,小弦的心底一直暗暗打鼓,生怕什么地方露出破绽,被他杀人灭口,此刻看到宫涤尘,他如同见到了救星,心中的喜悦难以尽述,一把抱向宫涤尘的腰:宫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宫涤尘本能地略往后一让,却终于忍住不动,任小弦结结实实地抱住自己,口中笑骂道:你不是号称少侠么,如此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他又望着随后赶来的乱云公子一笑,郭兄好。本应是抱拳行礼,奈何双手都被小弦牢牢抱住,只好轻轻点头。

  小弦嘻嘻一笑:我们兄弟间还用客气么?今晚你一定要陪我睡。他心想到了晚上,一定要把乱云公子的真实身份告诉宫涤尘,说不定他结交宫大哥亦是不安什么好心。

  宫涤尘不动声色地运功轻轻一弹,总算从小弦的搂抱中脱身:你的脚好臭,我才不陪你睡。咦,难道宫大哥闻过?小弦哈哈大笑,再说我们自然是齐肩共枕,你可闻不到我的臭脚。

  宫涤尘听他说得越发不堪,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再如此无赖,明日见到你林叔叔时,我必要告上一状。

  小弦想到,自己明日自然是将与林青同问白露院,只怕再难有与宫涤尘朝夕相处的机会,心头更是涌上不舍之情: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今晚更要好好多说几句话啊。咦,你们都怎么了?

  小弦转头却见周围十余人包括乱云公子在内皆是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显然众人都想不到,如宫涤尘这样矜持克制的人物、竟会与这样一个小子如此亲热。

  小弦这才反应过来,讪讪松开抓住宫涤尘衣角的手,却见他那纯白如雪的衣衫上已留下一块黑黑的手印,大觉不好意思,低声道:宫大哥不要生气,以后在外人面前我一定收敛些。

  他忽见乱云公子眼中精光一闪,瞬间逝去,才醒悟自己手上沽的全是火盆中的灰烬,只怕已被他瞧出了什么。不过此刻有宫涤尘在旁,谅乱云公子也不敢把自己如何,害怕、担心等念头一闪而过,也不放在心上。

  宫涤尘微微一笑:我又没怪你什么,又何须自责?说着手掌轻拂,将那块有黑手印的衣衫折起,他的动作是如此潇洒,神情是如此自然,仿佛是从枝头采下一朵鲜花、或是拂去草尖上的露珠,不但未令小弦感觉到任何嫌弃之意,在周围众人的眼中,宫涤尘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从容淡定的韵味,恍如下凡的仙人。

  小弦望着那十余名官兵,好奇地问道:他们来做什么?乱云公子眼中亦有同样的疑惑。

  宫涤尘解释道:这十几位都是京师守军,本是替我护送粮草的,今天特借来一用。他又望着乱云公子道,不及通知郭兄,还请莫怪。

  乱云公子招呼诸官兵道:若是诸位不弃,请入庄喝杯茶。

  一位看似领头的官兵惶恐答道:能替宫先生做事,大家都觉得荣幸之至,不敢再打扰公子。这些官兵皆闻乱云公子谦和之名,见他果然不摆什么架子,皆流露出感激之色。

  乱云公子不知宫涤尘打的是什么主意,谦让几句作罢。宫涤尘淡然一笑:清秋院中人手不多,明日宴客不容有失,所以小弟特意从军中挑出十几位机灵的士卒替我们传信。

  诸官兵听宫涤尘赞他们机灵,齐称不敢,面上却皆隐现喜色。宫涤尘虽不同乱云公子谦和好礼,反在言笑间有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气质,但也正因如此,蒙他夸奖一句,便令人如沐春风。

  小弦与乱云公子齐声问道:传什么信?小弦听乱云公子也如此问,不由一呆。他本以为明日宴请京师诸人之事乃是乱云公子与宫涤尘一起筹划的,尚担心乱云公子是否在其中藏有什么阴谋,但如今看来,显然乱云公子并非主事之人。

  官涤尘一笑不答,转头向十几位官兵道:你们都记下到清秋院的路程了吧,明日且按我的分派行事。张勇负责去请太子,巳时一刻离开太子府,已时三刻到达清秋院;胡九负责去请管御师,巳时初离开管府,已时砚刻到达清秋院;刘天正负责去请八千岁,辰时正由泰王府出发,巳时正到达清秋院;葛文华负责去请牢狱王黑山,辰时二刻离开黑府,已时正到达清秋院他每吩咐一声,便有一位官兵高声答应。

  宫涤尘不但把每个官兵的名字部记得清清楚楚,分派亦是井井有条,而且听起来,似乎连从各人府第到清秋院的距离都曾细细算过,随路程的远近,他相请的时间亦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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