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麻衣追魂 [2]
双方距离还有六七步远近,仇吟松已先开了口,嗓音粗浊又浑重:
“是靳百器吗?”
站定下来,靳百器淡淡地道:
“不错,你是仇瞎子?”
仇吟松似乎并不怎么介意人家称呼他为“瞎子”,大概本来就是瞎子,瞽者自瞽,也就没啥好气的了;他神色不动地道:
“你认识我?”
靳百器道:
“见过一面,不过,你自然看不到我。”
仇吟松叹一口气,道:
“这就是盲人的痛苦了,极目所见,尽是一片暗无天日的世界,任什么三山五岳、牛鬼蛇神,也全浮沉在那片混沌之中了……”
明知道仇吟松是在指桑骂槐,靳百器却心平气和,因为他知道如今不是生气的时候,接下来的,还有比发火更严重的场面要应付——他冷冷清清的一笑,古井不波地道:
“仇瞎子,你来到这里,是在等人?”
仇吟松高耸的颧骨上那几点麻坑微微跳动,嘿嘿发出一阵低沉的怪笑:
“是的,我在等人,而且业已等了好一阵子啦。”
靳百器道:
“该不是等我吧?”
仇吟松又笑了:
“到底是‘鹰堡’的二头儿,反应灵快,经验老辣,竟是被你一猜就着!”
靳百器道:
“果然是等我?”
青竹棒朝着靳百器虚虚一点,仇吟松颔首道:
“正是等你,靳二当家。”
靳百器平静地道:
“想不出什么原因劳你大驾,仇瞎子,你找我必定另有道理吧?”
仇吟松道:
“说起来,也不算有什么道理,收了人家的银子,总要替人家办点事才能交待,所谓拿人钱财,予人消灾,就是这么一码事,认真论评,何尝又来什么道理?”
靳百器笑了笑:
“你倒干脆,只不知拿了谁的钱财,又要替人消什么灾?”
仇吟松慢吞吞地道:
“靳百器,你和‘大龙会’不大对付,可有这么回子事?”
靳百器道:
“不止是不大对付,我们之间,更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迟早要分个生死存亡,决难并存!”
点点头,仇吟松一副恍然之状:
“这就没有错了,难怪‘大龙会’容不得你,非要取你性命不可。”
靳百器道:
“想是请你代劳?”
仇吟松的模样,似是十分无奈:
“有什么法子呢?收了他们三万两银子,能打马虎眼么?靳百器,三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拿车运,也得好几车才行,白花花那么老高一堆,看在眼里,实在难以推拒……”
靳百器道:
“话是这么说,却要看这老高一堆银子买的是什么,如果待拿性命交换,三万两的行市恐怕就太贱了!”
白果眼上翻,仇吟松道:
“买你的命,不算贱了。”
靳百器道:
“万一赔命的是你,岂非不值?”
仇吟松嘿嘿一笑:
“我知道你有一身好本事,但我仇某人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没有三分三,还敢上梁山?靳百器,我既然找上了你,当然就有几分把握!”
靳百器道:“把握不是挂在嘴皮子上的,仇瞎子,那要手底下称量过才能算数,我们彼此无怨无仇,又何苦为了这点钱财拼命?”
仇吟松叹着气道:
“我也不愿为了这点钱财拼命,但不拼不成哪,银子收下,哪有敲退堂鼓的道理?而且,我们彼此之间,亦不能说全无怨隙,靳百器,你多少还欠我几分——”
靳百器皱眉道:
“我欠你几分?欠你几分什么?”
马脸一沉,仇吟松道:
“前些日,在‘黑风岩’,你一把邪火,差点烧脱我一层人皮,你说算不算欠我?”
靳百器摇头道:
“‘黑风岩’之约,是我与‘大龙会’的事,和你有什么相干?”
仇吟松大声道:
“我也在场,怎么和我不相干?莫非那把邪火卷过来的时候认得是我仇某,不朝我身上烧?”
靳百器笑了:
“没有人邀你前往‘黑风岩’,事先你又不曾知会于我,至少不是我的责任!”
这时,那狼虎之年的妇道忽然插口道:
“仇瞎子呀,咱们打听了好多日子,才打听到姓靳的隐隐约约在附近出现的消息,马不停蹄吃灰挨晒的赶了过来,又孤魂野鬼似的晃悠了这些圈子,才算千辛万苦地找着他,见面更不相识,若非先时间过那一双出林的男女,事情犹不知拖到几时,花了工夫又碰上机缘,总算押中一宝,你不赶紧动手摘瓢,只顾在这里尽扯闲淡,当心夜长梦多哪!”
仇吟松白果眼连连翻动,不快地道:
“金花,说你是只‘巧真狐’,你还真当是只‘巧真狐’?他娘罗哩八嗦聒噪得烦是不烦?遇事该怎么个处断,我自有主意,你闭上嘴给我乖乖站在一边,你不说话,我也不会当你是哑巴!”
那金花阔嘴一嘟,悻悻地道:
“我可是为你好,瞎子,你别把人家一片好心当做了驴肝肺!”
仇吟松不耐烦地道:
“招子放亮、耳朵竖起,替我打点看四周情势就行,其他不用你费神!”
靳百器从容地道:
“看样子,能找着我也很耗了你们一番工夫?”
仇吟松的青竹棒在地下点了点,道:
“可真不容易啊,四处放眼线,高价买消息,捕风捉影跑了多少冤枉路,这一次才算险险找对了目标;只知你的人曾在附近一带露过行藏,却不敢断定确实地点,我和金花这婆娘已经在周围十几里的地面上晃荡了好几天,直到今日此刻,路过这片林子之际,因为听到林中传来的打斗声,始差点失之交臂的发现了你,金花看着说像,我又不能眼见,打斗停下没多久,来不及拦阻从另一端出去的两个人,正在发急的光景,天幸那一双男女娃儿出林而来,金花上前问过,才算确定是你没错,唉,真是找得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