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麻衣追魂 [4]
仇吟松挣扎着想站起来,但他却未能做到,腹部强烈的痛苦不仅扯歪了他那张马脸,原来挂在脑门上的冷汗更一颗一颗顺颊流淌,终于,他嘘着气放弃了努力,然而,手中的青竹棒已握得死紧:
“也罢……靳百器,我就算是个买肉或卖肉的,买卖之间价码却订得不低,你要从我身上称量,休想白搭!”
靳百器道:
“这就要看你现在的能耐了,仇瞎子!”
仇吟松憋着嗓门吆喝:
“金花,咱们准备凑合凑合吧。”
愣了好半晌的“巧真狐”金花,此刻才如梦初醒般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她趑趑趄趄地走上前来,声音发干地道:
“瞎子,像你眼下的光景,能成么?”
仇吟松怒道:
“不成又待怎的?莫非便呆坐在这里专等姓靳的来剥皮?”
金花愁眉苦脸地道:
“你是知道的,瞎子,咱们俩搭配管搭配,主力仍然是你,你已伤成这般模样,我怕你难以运功贯气,动起手来又栽跟斗——”
仇吟松面色顿变,大声咆哮:
“老子会不会栽跟斗用不着你这臭娘们来操心,尚未交手你就触我的霉头败我的兴,我看你是寿星公吊颈,嫌命长了!”
金花无可奈何地道:
“好吧,既然你非要再试一次,也只有随你,我无所谓,你自己的身子可得留神点!”
仇吟松寒着脸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他娘都能豁上,你还有什么抛不开的?等会你好歹给我加把力,说不定就此扭转乾坤,摆平靳百器!”
金花惨兮兮地一笑:
“但愿是如此,瞎子。”
站在那边的靳百器向着金花点点头,极有礼貌地道:
“你也要下来趟这湾混水么?”
舐舐嘴唇,金花硬着头皮道:
“人说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姓靳的,你这样赶尽杀绝,未免过于狠毒,我和瞎子是老伴当,怎能袖手不管?”
靳百器和颜悦色地道:
“大凡一个人眼瞅着大难临头,命在旦夕,都想琢磨着找个倒霉鬼来垫背,现在仇瞎子就正是这种心态,他明知在劫难逃,又不甘一个人上路,打量当前景况,脑筋自然动到你身上来,暗里期盼着你能陪他一同登程,因为黄泉路远,寂寞凄清,独自不堪行哪……”
金花怔忡的僵立着,面孔上神色阴晴不定,很显然的已经有了怯意;仇吟松一双白果眼急速翻转,气得额浮青筋,破口大骂:
“个狗娘养的靳百器,你编得好一套唱词杂谱,你想颓挫我们的斗志、离间我们同仇敌忾之心?我告诉你,你是在做梦,你这种浅薄伎俩,不但诓不住我们,甚至诓不了三岁稚童——”
靳百器叹着气道:
“不要口是心非了,仇瞎子,你是不是有找人垫背的打算,自己肚里明白,你就可怜可怜金花吧,人家再怎么说也跟你搭档了好些年,何苦愣拉她赔上性命不可?仇瞎子,你是个盲人,眼睛不见光明,世界业已去了一半,金花却目澄神清,身体健全,尤其岁数还不大,前景一片美好,叫她陪你的葬,也实在残忍了点……”
仇吟松浑身颤抖,五官扭曲,口沫四溅地吼叫着:
“靳百器……我操你的三代血亲……你他娘顶着一张鸟嘴,晕天黑地的净放些腥屁,完全在无中生有,瞎扯卵蛋,你给老子记着,老子要叫你一个字一个字再咽回去!”
靳百器闲闲地道:
“仇瞎子,你已经语无伦次了,一个原本鼎鼎大名的人物却落得此步田地,说来也可悲。”
猛一扭头,仇吟松怪叫:
“金花,金花,休听这邪盖龟孙的胡言乱语,你准备着,咱们上手!”
金花窒噎一声,迟疑地道:
“瞎子,你——真还行吗?”
仇吟松嘶声大吼:
“我怎么不行?就算要死也是我先顶在前头,你含糊什么?”
金花双手用力往裙摆上揩擦,脸色白里透青:
“就听你的——”
仇吟松蓦然狂笑起来:
“好金花,到底不愧是我的老伴当,你放心,只要我们两个配合得宜,像往常一样按步就班,我包管姓靳的是死定了!”
金花喃喃地道:
“我……我准备好了,瞎子。”
仇吟松的双肩突兀耸起,双手撑地,架势好像待要往上挺立。
但是,他并没有真正挺立起来。
他这样做,只是一种姿态,佯装以引人错觉的姿态,他的青竹棒猝向斜伸,并同时奋力上挑——金花的双足已在青竹棒斜伸的一刹踏上,因此竹棒上挑,她的人便飞弹而起,以比寻常快上几倍的速度扑向靳百器。
金花的手中,不知何时已握有一柄前锐后丰的钢锥,锥长不及两尺,通体黝黑乌亮,她在这种快速冲刺下挺锥袭击,莫说只是个人,哪怕一头象也能叫她刺穿!
如果一戳而中的话。
靳百器霍然身形半旋,大砍刀由下往上,以斜角方向探劈,一刀出手,光华如带,炫灿的刀芒仿若水银四溢,寒波涌扬,但闻“呛”声脆响,金花整个身子已震起七尺,翻跌五步,她人未沾地,尖声狂喊:
“玄字点——”
仇吟松形随声动,青竹棒倏颤横抬,正巧迎住了金花的下跌之势,又兜腰将她撑升丈许,时间位置拿捏之准,真是匪夷所思!
金花人上半空,尖声再叫:
“打天字点!”
“点”字甫出金花口唇,仇吟松一个倒翻人已跃至右侧上方,挥棒如电,暴砸狠戳,攻击的角度,竟恰好是靳百器立足处的身上要害!
大砍刀飞快闪掣,刃走锋回下靳百器刚刚把仇吟松的攻击封住,半悬空的金花又已从背后逼来,手上利锥笔直前伸,对着靳百器的脊梁便刺。
在锥尖与人肉接触前的须臾,靳百器突然全身倒仰,刀光猝映里锋口贴着鼻尖挑起,冲至眼前的金花一声怪叫,死命扭腰侧滚,时间却已慢了一步,人不错仍旧翻滚出去,只加补上一蓬血雾,一蓬猩赤的血雾!
仇吟松白果眼乱眨,嘶哑地吼喝:
“哪一点?金花,你在哪一点上?”
满身是血的金花连连在地下打了几滚,才披头散发的爬将起来,她手握钢锥,却步踉跄,由右胸至腰际,明明白白的裂开一道尺多长伤口,血还在不停涌冒,更顺着裙裾滴滴淌落,仅此瞬息前后,这位“巧真狐”的一张面孔已透了白——那种阴惨悸布,近似鬼气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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