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2]
云行天声音极沉着道:如今虽面上看来我军大占上风,但其实只消相持下去,我们会愈来愈难,拖得久了对她只有好处。这,她不会看不出来。她以身为饵,行此险着,若是迫于无奈也就罢了,但现时她全没必要如此。她手上的各家军位置我们都清清楚楚的知道,镇风堡里只有那临时拼凑的劳什子银霜军,她不会当真以为就可以对付铁风军了罢?若是她想诱我前去,定会把唐真的部下召至,镇风堡里如有大批兵马加入,云军里的兄弟会为我们传消息的,近来可有么?鲁成仲道:没有,只是听说近日有二三千南兵进了堡。连南兵也征了么?云行天道:看来,她手中真是调不动什么兵力了。鲁成仲听到这里也觉有理,道:是,未将前去准备了。云行天却极低的说道:其实,鲁成仲什么?其实,我本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但如今这般下去,只会愈来愈无指望。有时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上天待我一直不薄,当年与蛮族之战,多少是老天爷帮忙才赢了的,希望这一次,也会如此!
令狐锋在帐里处置军中事宜,问道:近来士卒有何言语?这话听来很泛,但他的副将却是一听就明了,回道:俱有怨言,道中军拨来的粮食吃不饱,比别家的少。令狐锋点头道:藏下来的粮草万不可为他们知晓。赢氏那女人,哼,以为如此就可以让我束手束脚么?我只消省出够三日用的粮草,就可以打到镇风堡,赢泌和在镇风堡备下的那点兵力,不堪一击!副将笑道:非是她不想增加镇风堡的兵力,而是她没有大帅的许可,又那里调得动。这中洲天下哪里是她一个女人可以掌得住的,大帅此计若成,必是可以一展宏图了。令狐锋也不听他的谄词,道:你下去,切切要看好了藏粮之处,若有个闪失,你也不必来见我了。副将正色道:是!令狐锋却又皱起眉头,道:云行天当真没有什么异动?他不该看不出来这等良机?正说着,就听到处头传来急报。令狐锋令道:进来!传令兵扑进来,半跪半伏剧烈喘息道:禀大帅,云行天从那处逃走了!什么?令狐锋一惊,站起,道:为什么秋波没有信来?然后问道:可全力阻他?传令兵道:大帅有交待不必全力阻之,是以将军放他走了。令狐锋断然道:好,点齐一万骑兵,带上三日口粮,我们去镇风堡!
令狐锋端坐于马上,身后骑兵列阵已成,久等副将未至,正怒时,却见几个副将的亲兵带一人至,跪泣道:副将已自尽,这人,这人,放水霉坏了麦子。什么?令狐锋一惊,然后心头一凉,突然想起,前些日子,镇风堡道面粉不足,以麦粒相代,自家以为更易储存,允了下来。令狐锋怒喝那人,你是何人?那人抬头道:不过一中洲百姓而已。令狐锋喝道:我军中上下,无不受我重恩,那妖妇给了你什么好处?那人道:无它,只是应允照抚小人一家老小衣食无忧,小人跟从大帅十年,未能保一家老小衣食,确是受恩极重。令狐锋狂怒,道:杀了!言出人头落地,令狐锋想了一下道:粮草一并都霉了吗?答道:尚有部分可食。令狐锋断然道:把可食的全数带走那,留在这里的兄弟?令狐锋犹豫了一下道:管不了他们了,若是他们饿极了就去别家的军里抢吧!语音未落,就听得呼喝之声传来,四下里不知如何得了消息的兵士围了上前,一层层,看不到尽头。大帅请留下,大帅不要把粮食带走,给兄弟们留下一点吧!令狐锋见到这些往日在自家面前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的士卒,此时眼里都闪着绝望的光彩,不由泄气了,他闷声道:你们在那里听的谣言,自然不会的,本帅只是着人去镇风堡讨要而已。然后翻身下马,道:好罢,本帅不走了。
杀!云行天将又一人挑下马来,镇风堡的大门洞开了,身后的骑兵们发出一声欢呼,跟着云行天冲了进去。镇风堡的守备果如预料中一般稀疏,云行天一行衣甲与幸军并无二样,守城者全然未想过他们会突出了雁脊关下的防线来到这里,在见到他们时,还以为是自家军马回来了,待他们冲到城下觉出不对,已来不及关上城门。横着的街上出来一支军马,着白甲,拦住了他们,铁风军的骑兵们未有丝毫犹豫,心意相通的斜冲了进去,一下子把这支骑军拦腰切断,这就是赢泌和弄出来的那个银霜军了吧?云行天笑道:真是浪费呀。被切断的银霜军惊慌之下各自为政,铁风军却是配合有素,银霜军奋力反击,鲁成仲知云行天这话里的意思。这些骑兵不愧是从各军中精选出来的,单个作战起来并不比铁风军差到那里去,但指挥配合就差远了,全不能发挥出协力。银霜军完全被打散后反倒不好对付,铁风军虽占了上风,但也不得不与他们纠缠在一处,堵住了街口。云行天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道:跟我来,我们去行宫那边。
云行天虽没有来过此处,此城的图纸却是他亲手画出来的,对街巷的格局烂熟于胸。当下就带着未混在战中的人马绕过了两道街巷,在转进街角的那一刻,地面突然陷了下去,数支长矛从地下突起。奔在前头的数百马匹悲啸一声,纷纷伏下。云行天在马上一颠,几乎就落下马来,幸他反应极快,纵身跃起,执矛在手,看准了方位落地。一名兵士见他落下之时似是有机可乘,便挥矛刺进去,云行天不闪不避,横扫一记,将那兵士打的翻滚在地。皇上!秋标见状冲过来,翻身下马,将马匹往云行天手中一塞,道:皇上快些上马。云行天犹豫了一下,道:你将如何?秋标眼中有异光闪过,道:秋波本不欲生离此城!云行天一震,自秋波在醉中被带出雁脊关,醒后一直沉默无言,没想到却有了这样的打算。云行天上马道:不可说这话,铁风军中的每一人都不可轻言死字。秋波不答,已徒步与那些藏身于地沟中的兵士杀了起来。
这些兵士身材矮小,一见便知是南方兵,铁风军中失了马匹的士卒跳入沟入与之厮杀,他们毫不畏惧,用的短刀匕首,一上来就是拼命的打法,只图刺击,并不格挡,一个照面生死立现,铁风军虽悍勇,却也伤亡甚众。骑兵们却帮不上什么忙,跳下去踩又恐踩倒了自家人,只犹豫了片刻,两侧房舍中却有大群箭支簇射而来,外侧的铁风军中人纷纷落马,云行天大喝:不要下马,冲!铁风军听令毫不顾及密如飞蝗的箭矢,一齐冲锋,冲过了那道深沟,有二成的人马倒在箭下,但也逃到了箭手的射程之外。云行天一边奔跑一边道:一刻也不停,跟我走,快!云行天突然明白了,赢雁飞凭的什么诱他来,凭的就是她手中的这支神秘军队,沐霖的石头营,天下最擅巷战的石头营。
赢雁飞倚坐在锦榻之上,八月的暖阳透过碧纱洒在她的身上,她的衣裳肤色俱现出淡淡的光晕,窗处传来蜜蜂嗡嗡之声,浓烈的花香在房中流动。她手执一卷书册似心似无意地翻动,神色平和,李兴侍立于她身侧,道:请太后避一避罢。避?赢雁飞抬起眼看了他一下,然后又回视书册,避到那里?李兴道:离开行宫,或是出城,云行天已往这边冲进来,只隔两条街了,太后留在这里太危险。赢雁飞却轻笑了,道:你说过,你已布置的极周全?是。你还说过,以这城里的格局,便是一万骑冲进来,你也可让他出不去。是。我们在这里,本就是等他来的,是么?李兴迟疑了片刻道:是!那,你现时有些怕了么?赢雁飞问道,李兴抬头道:不。那就好!赢雁飞放下书本,语气温和,但不容违拗的说道:我那里也不去,我就在这里等,等他来!李兴闻言,只得道:是,未将去了。赢雁飞却叫住他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自会有人办好,便是我死了,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