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
李歆严吩咐完这句,面上带着那红通通的五个指印,大步走到院门口,骤然从袖中翻出破霞箭来,高声道:破霞箭在此,锐羽听命!
许久之后,枫林中有人发声:请公子将大小姐送出来。
李歆严阴沉沉地道:你们是李家手中的利箭,如今我手执破霞箭,是李家主人。
又过了片刻,那林子里没有动静。
为了姐姐的安全着想,你们也该知道怎么办。他又补上了这一句。
枫林中发出一些怒吼声、争执声,片刻后,终于有人答话:大小姐若是无事。我们锐羽当听从公子差遣!
李歆严颇为满意,转身院中喝令道:叔爷们和歆荣留下,其余人,都出去!
这瞬息之间,他便多了股生杀予夺的威风,一时竟无人敢出言反对,纷纷脚步慌乱着退出去。院外的姚总镖头和吴啸子等人,见局势如此,却也不敢妄动。
一时众人退尽,李歆严道:歆荣,关了门!
李歆荣听到这话,虽有些不服的神色,却也还是将门扉用力一甩,砰地合上。
李歆严忽而对着整个院子里的人团团作了一揖,道:歆严诸般悖逆处,还望长辈们谅恕!
李赤岚有些沉不住气:你休要得意了!这种无耻手段,别想我也服输!
李歆严丝毫不曾动怒,也不理会他,自顾自道:父亲去得早,二叔去年在滇边罹难,五叔重伤卧床,而今八叔也他转了面孔,看着李歆慈。
李歆慈淡淡道:八叔没了。
李歆严并不惊讶,继续道:八叔也亡故,下一辈的兄弟也不多,如今成年的只有歆荣一人今日我们李家能撑着家业的,可都在这院子里了。
你倒叙起亲谊来了。李赤云打断了他。
李歆严低声笑着,指着横陈满地的残枝败叶,枕藉尸首。难道不该叙亲谊么?这古枫一直盛传为我李家的根基,而今如此惨淡景象,难道李家真要盛极而衰,从此消亡?
李赤岚哼了一声:却不知是谁折断的!
李歆严摇着头道:其实,七叔如今该知道,漱雪去你那里告密,是我有意促成的。
这事李歆慈已前后想明白,李赤岚也略有些觉悟,而院中其它的人,无不骇然望着李歆严。
李歆荣指着他,声音开始发颤:你,你疯了?
李歆严嘿嘿了两声,道:我若真能疯呢,倒也好了
好个一箭三雕。李歆慈低低地笑出声来,院中之人面面相觑,就连李歆荣也现出恍然的神色来。
李歆严挑起李赤岚与李赤雷两派的争斗,让他们消耗掉彼此的实力,又诱得李歆慈回来自投罗网。他藏着破霞箭一直不用,是为了保存锐羽,不伤家族元气。
李歆严默认般地笑笑,又道:大伙儿可都瞧见了,姐姐安然无恙地回来,先前一切自然是误会,从今以后这些天的事便是一笔勾销,大家齐心合力,光大我李氏门楣!这乱事中受伤需救治的、不幸亡故要抚恤的、房舍坏了需修葺的,等细细算清了,再一一来我这里结算。不论是哪一房的,都一视同仁,决不偏倚
他侃侃而言,显然这番话,一字一句,早暗中斟酌过多次。
罢了罢了!李赤雷将李歆荣手一拖,道,歆荣,去给大哥磕头认错,过去的事,再也不必提了
李歆荣站那里有一刹那的愤恨神情,却还是依言上前跪拜,李歆严神色庄肃地任他拜倒,在他将要磕下去时,却伸了手去扶起来,故作讶然:自家兄弟,何必行这样的礼?
他携了李歆荣的手,慢步下阶:各位长辈,先前一场误会,而今都不必提了。我李歆严今日在此立誓,从今往后,便是有对我李歆严一人不满,或是想要取而代之,只要光明正大,不弄些有损家业的阴谋,我也决不挟私报复。若违此誓,我子孙后代必将互为荼毒,绝门灭户!
他毒誓发得情真意切,然而李赤雷听着,神色却忽然变得异常诡异,道:你姐姐当年当我发过毒誓,决不会加害二哥,若违此誓,必被至亲之人以利刃穿身这誓言,似乎是应了呢?他笑得有些森然,你也需小心一二。
言罢,他拉着李歆荣,推了院门,大步去了。
余下赤岚赤云赤电三人,彼此对望一眼,也觉败局已定,无话可说,上前冲李歆严揖了一揖,便随之而去。这院中骤地空落下来,只余下姐弟二人。此时天光渐敛,一团将满之月钻出云际,将皎皎清辉洒在二人身上。
李歆严步下阶来,向李歆慈伸出手去:姐姐,我扶你一把,进屋说话吧?
他虽问了一句,却也没等李歆慈回话,便将她搀在臂间,扶入了天时阁,将她放置在那张李赤阳生前睡过的榻上。
漱雪安顿好母亲,自会将嘉仪堂收拾好,接你过去。李歆严看到榻上并无被褥,颇有歉意地解了自己那件外衣,铺在床上。
李歆慈扯了下嘴角,道:麻烦公子与雪姨娘了吧?
哪里哪里。李歆严默认了雪姨娘的说法,五日后,陈家的人便来迎亲,姐姐若是身体欠佳,不免让一桩喜事,染了些瑕疵。
喜事?
李歆严侧过头打量着她:姐姐莫非忘了八月十五便是出阁之日?陈家公子染恚,老爷子派了一个如今当家管事的堂侄代为亲迎,前日来的拜帖,说明日便在扬州下船,后天晚上,必然就到了金陵。
李歆慈奇怪地道:你难道没有跟陈家说,我已死了么?
李歆严诧异,道:姐姐分明好好的,何出此言?
然而你刺下那一剑时李歆慈凝视着他,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李歆严摇着头:那凡铁俗剑,如何杀得了姐姐?若是就这么死了,玲珑无垢,元婴真身,也配称是南释不传之秘么?
李歆慈将眼一闭:你竟不怕我回来杀了你?
李歆严轻笑道:姐姐怎么能杀我?便是一万个想,可
为什么?李歆慈忽然打断了他,你既不愿杀我,我倒不明白了,你大费周章,难道真是疯了?
李歆严似乎倒有些困惑了:姐姐在滇边借那群土司之手杀了二叔,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怕你出嫁后,叔叔们有异心?只是姐姐再如何为我铲除后患,总不如我自己来得好
哦?李歆慈依然追问着,叔叔们虽然各自有些心思,然而二叔一死,他们本已深自收敛你真是为了防他们?你自己也说过,我并无第二个兄弟,这家业,迟不了几日终究要交给你的,你却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