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3]
词色一庄,郑净持以更为峻厉的声音道:“他若是在那时候拂袖而去也是应该的,谁也怪不了他的。”
浣纱低下了头,像个待决的重囚,郑净持叹道:“我为什么在他们结好的第三天就毅然的上山去呢,主要就是为了不介入他们之间,由于亲疏远近的不同,在不知不觉间总会有所偏袒,这种情形最易造成隔阂,本来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好。结果反而害了他,所以一般流传说新妇难为,乍然嫁到一个陌生的人家去,上有公婆,下有叔伯妯娌,甚至于还有个最难侍候,专爱挑眼的小姑,这些人未必真心要虐待新妇,也是为了亲疏远近不同,当小两口有所争执时,一定偏向他们的自己人,而新媳妇才会感到孤立无援,一肚子委屈。”
贾仙儿在旁道:“伯母,你这时侯说这些干嘛呀……”
霍小玉却精神奕奕地道:“不,贾大姊,娘说的这些话太重要了,娘!请你说下去。”
郑净持看了女儿一眼,脸上一片圣光。点点头,继续以庄严的声音道:“现在我把话说回来,当初十郎初来我就看出他是个绝对自尊的人,唯恐他在心里面搁着什么,曾经一再告诫大家要把他当作老王爷在世时一样的尊敬,而且在当天就指定了把浣纱给他们两个。原也是一片好心,结果因为这丫头心眼儿太死,反而使我的一片好心造成了误会,小玉,你记不记得那天的情形……”
小玉点头道:“娘,我记得,我看他很不高兴,求他稍微顺着您一点,他就生气了,结果你也严厉地处分了我一顿,那时我感到委屈极了。我是怕他跟你相处不和,才在中间调停一下的,结果你们反而相互谅解,谈得很和气,反而变成我的不是了。”
郑净持道:“究竟是谁的不是呢?”
霍小玉想想道:“是女儿的不是!”
郑净持道:“这就是了,十郎虽是住在我们家,情形毕竟不同,他才是一家之主,可是你们都没有这个观念,仍然是以我为主,我看到这样下去,隔阂会越来越深,所以才离开了你们,满以为会使情形改变的,那知道又会插进个十一娘,还加上浣纱这个丫头,居间推波助澜……”
霍小玉道:“娘!是女儿的不是,女儿未能体会到娘的苦心,没有把丫头调教好……”
郑净持长叹一声道:“也不能全怪你们,因为你们太年轻,而十郎又是那样的一个性情,他在这个家里。如果始终不能有个一家之主的感觉,这个家对他就没有意思了。”
霍小玉道:“娘!女儿后来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改过了,只有我在病中,一时没注意……”
郑净持点点头:“孩子,你明白因果就好,凡事俱有因,知所其因,安所其果……”
霍小玉道:“娘!您放心,女儿现在很平静了,心中已没有怨忿,是我们对不起十郎的地方多,他没有骤然相绝,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们实在不该多求什么,可是,娘,我实在想见他一面,那怕让我看他一眼都好,娘,我已经有一年多没见到他了……”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哀凄,又充满了恳挚,简直使人无法拒绝,也不忍心拒绝。但是,谁能答复她呢?
贾仙儿满鼻酸楚地道:“我去,我找他去,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找来一次!”
郑净持忙道:“大姑,算了吧,既是人家堂上有了慈谕,你又何必去陷人于不孝呢?”
贾仙儿道:“我会先去见他的母亲,说明后再去找十郎的,我不相信他们会不通人情至此!”
话才说到这儿,忽然外间传来了黄衫客的声音道:“仙儿!你别不相信,世上就真有这种负情的人。”
贾仙儿不禁一怔,黄衫客已经怒冲冲地走了进来,叹息着道:“我真难以相信,一个人会变得这样无情无义,我在外面听见了小玉的情形,忙赶着到他的新居去了!”
每个人的眼睛都望着他,要听他说下去。
“他们家逍遥得很,一家人团聚围坐家宴,四口人边笑边谈,十足一幅行乐图。”
贾仙儿道:“怎么会有四口人呢?他们新婚夫妇,加上老夫人也不过才三个人呀?”
黄衫客道:“还有一个是他父亲的灵位虚设一席。”
贾仙儿神色一庄道:“大哥!人家把已故的亲长供在席上,这正是乐而不忘本的意思,是很可敬很庄严的事,你怎么可以用那种玩笑的口吻来说!”
说得黄衫客有点不好意思,贾仙儿又问道:“你见到十郎了没有?”
黄衫客道:“自然是见到了,他的听觉还真灵敏,我只发出一点声响,他就听见了,离席跑到外面来跟我见了面。问我有什么事。”
“你告诉他了?”
“自然告诉了,而且催着他快走,他说要去跟他母亲说一声,立刻就跟我走。”
“这也是对的,要不然他突然跑了,家里找不到他,岂不是害他的母亲悬念。”
黄衫客忍不住道:“仙儿,你怎么处处都护着他,处处都为他辩护?”
贾仙儿朗然道:“我没有护着谁,我只是讲理,难道他那种做法不对,不应该?”
贾衫客道:“但要看时候情况,不能拘泥不变,他要是去见了他母亲,还会放他来吗?
我看他是故意推托,一气之下,也没理他就回来了。”
贾仙儿道:“大哥!你这就错怪他了,他去禀告了母亲之后,或许不能赶来,但是总不是故意推托,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他母亲不让他在这段日子跟小玉见面。”
黄衫客冷笑道:“鬼才相信这个话。”
郑净持忙道:“黄侠士千万不可如此说,我听说那位老夫人是极为明理的人,持家严谨,做人也很仁慈忠厚……”
“那她为什么不让她的儿子来看小玉?”
贾仙儿道:“理由她老人家自己也说过了,我若是十郎的母亲,我也会这样的。”
黄衫客很不高兴地道:“仙儿,你是怎么了,居然帮着外人来派我的不是了。”
贾仙儿脸色一沉道:“十郎不是外人,他是我们的朋友,我也不是帮他,而是讲的道理。”
黄衫客道:“他有什么道理?他听了我的话,应该不顾一切,把别的事都丢开,赶了来才对,这才是道理。”
贾仙儿也大声道:“什么都可以放下是不错,但高堂老母不能放下,否则他就是禽兽,忤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