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迎面打来的飞刀 [3]
到了路上,四顾无人,朝二捕悄悄一说,不料正合心意,毕贵更是迁怒丁氏父子,恨不能由他身上寻出线索,赵三元更因失财心痛,见毕贵也遭损失,同病相怜,有点沉不住气,又觉陈武无名小卒,丢人无妨,万一因此一来窥破隐秘,岂非快事?何况客还未到,主人先就杀鸡备酒,开门迎出,说话神情全都可疑,对头多一半和主人串通,隐在暗处,此举出其不意,就被说破也有理说,对方这高本领,决不致与一无名后生为难,越想越对心思。暗中留意,街上冷清清的,只有三个土人拱肩缩背,带着一身寒相,头也不抬,往回急赶,业已回到各人家里,无论如何不会被人听去,忙低声指示机宜,故意贴着南墙急走,却令陈武由人家竹篱内纵进,绕往丁家房后窥探。
陈武年轻好胜,开头十分得意,又知人都畏寒,守在屋内,房后一带都是积雪铺满的荒地和盖着芦帘的白菜地,连过三四家人的后园均未见人,心想赵老头真个心多,硬说这里穷人都是贼党,最好不要被人看破。如其遇人还要照他所说回答,这前后二十多家园地都被冰雪布满,哪有丝毫人影?正在边想边照赵三元所说贴着沿途草堆猪圈轻悄悄掩将过去,忽听身后有人说话,偏头侧顾,乃是一个老婆子,背朝自己正在骂猪骂狗,并未被其看见,相隔也远,心正好笑,猛觉脚底一绊,一个立足不稳,连冲扑出去一两丈,再一收不住势就此滑跌了一跤。起身一看,骂猪的老婆子业已回屋,相隔六七家还有一个老汉出取柴草,也刚走回。细一察看,原来所过之处是片斜坡,脚底一根粗树枝半段冻埋冰雪之中,半段露在外面,方才闻声回顾,分了心神,走得太急了些,脚底又滑,绊了一下,连那树枝也被踢飞,洒了一地于雪,不是身强力壮,学会武功,人非受伤不可,就这样,一只皮手套也被擦破。
陈武方在暗骂:"这老乞婆该死,好端端骂什猪狗,害小爷跌了一跤。不是赵老头再三嘱咐,不揍你一顿才怪,真他奶奶的叫人生气!"哪知念头还未转完,脚底又绊了一下,总算看出冰雪太滑,没有跌倒,一看又是一根树枝,身旁恰是一座草堆,心中生疑,和捉迷藏一般两面张望了两次,哪有人影,断定自不小心,这一来加了仔细,前途只剩五六家便是丁家后屋,隔壁也有一人刚刚转身,这三起人均未发现自己,一路留心,转眼赶到,总算不曾再跌,侧身贴着廊柱,隔着纸窗朝里偷听,一面轻轻整理衣服,方觉室中笑语谈论毫无可疑,所说也近情理,白来一趟,还跌了两跤,心中失望,不知怎的被主人看破,只得就势推门走进。
没想到刚要走出,敌人便显颜色,休说陈武,便是久经大敌的二捕骤出不意也避不开,刚"嗳"的一声惊呼,蒲刺一响,头上皮风帽已被敌人暗器打中,同时觉着面前痒苏苏有一条白影飘动,当时吓得往后倒退,取下一看,乃是一把小尖刀,刀柄上附着三指来宽一张纸条,侧顾丁虎口角间好似带有一丝笑容,表面却在假装惊惶。自觉丢人,惊魂乍定,怒火重又上撞,一声大喝。回手拔出身边暗藏的铁尺便往外追,耳听丁氏父子连声急呼:"这是影无双,快些请回,不要惹他!"丁三甲更郎得颤声哀告:"请侠客爷怜念,不要累他受害!"话还不曾听清,目光到处,门外冰雪地上空荡荡的,哪有敌人影子?方想此刀迎面飞来,敌人必在对面,忽听呼的一声,眼前一暗,一股急风带着一片墨云由方才立处房顶上突然飞起,掠顶而过,上下相去不满一丈,过时并有大篷碎雪残冰当头打下,所戴皮风帽已连刀掼落,吃那碎冰打得头脸生疼,残雪洒在头颈里面见热化水,顺背脊骨流下,再吃冷风一吹,里外冰凉,骤出不意,又吓了一大跳,那片墨云业朝前面暗云之中斜飞上去,这才看出那是从未见过的雕形怪鸟,丁氏全家老少又在后面同声急喊,料知厉害,不是玩的。
少年好胜,又不知鸟便是敌人变化,还想怒骂,后经丁氏父于抢出劝说,问明对头能变大乌飞腾,越发心惊,忍着气愤回到屋中,取过纸条一看,上面都是警告之言,并有与二捕前途相见的话,帽子齐头顶穿破一洞,头发刺断了一大络,稍差一点休想活命,刀之锋利和敌人手法之准简直少见。因纸条上附有"此刀好好保存,还要亲自取回"之言,又惊又急,料知前途有事发生,越想心越寒,惟恐落单,苦吃更大。冬日天短,黄昏已近,自己孤身一人,赵老头那样自负的人听他口气那么胆怯,可知不是易与,还是赶紧追上他两个,人多壮胆,免得受人暗算,丢了人还无处伸冤,便向丁氏父子恐吓说:
"此是要犯,方才的事不许声张!"
丁虎见他刚尝到滋味又在狐假虎威,倚势欺人,不禁有气,正想开口,忽听门外哈哈笑骂:"小狗不要脸!"陈武到底年轻,当着外人面子挂不住,二次怒吼开门纵出,手中铁尺刚刚一扬,还未发话,仿佛瞥见一条小黑影由头上往身后房顶飞过,未及回顾,又是一股急风自空飞坠,来势更猛,目光到处,刚瞥见一团黑影带着两团金星星丸飞泻当头射到,暗道不好,心中一慌。说时迟,那时快,就这转眼之间,那东西业已到了头上,相去数尺,想要闪避早已无及,就这眼前一黑,手中微震,头上好似被什东西叼了一下,那股疾风已从头上飘过,随同黑影盘空直上,不由惊魂皆颤,刚吓得喊了一声"饶命",待往门内逃进,丁氏父子业已惊呼赶出,向空跪拜求饶,这才看出正是那只金眼大黑雕去而复转,连铁尺和皮帽全被抓走,呆了一呆,自觉无趣,只得把脚一顿,咬牙切齿,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因觉先两次滑跌可疑,不敢再走后面,匆匆出门朝前赶去。丁氏父子见他狼狈奔驰,想起方才可恨情形,自在背后互相笑骂不提。
赵、毕二捕本在前面听信,借故耽延,走并不快,一会便被陈武追上。二捕见他光着个头,一顶新皮帽也丢掉,料知吃了苦头,问知前情,越发心惊,只得仍说着昧心的话,脚底加急,先往西关毕家赶去。刚进二门,便见门框上插着一柄铁尺,上面挑着一顶皮帽,连忙取下,面面相觑,谁也无话可说。双方虽是通家之好,为了当日变出非常,恐主人夫妇有什私话。毕、陈二人赶往内室,赵三元不曾跟进。毕家佣人送茶走后暗付。
"这样神出鬼没的人不先想法将他挡住,非但棋低一着步步皆输,并且随时随地都要吃他苦头。看神气影无双便未尾随来此,也有同党跟来。这里离岳家甚近,毕氏夫妻还在内室争论,也未让客同进,必有难言之隐。彼此都是糟心时候,留在这里也没多少益处,反倒碍事,不如暗向敌人打一招呼,先往岳家探询经过,少时见面再作商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