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梦想与选择 [4]
人生中,总有许多美好的东西是必须抛弃的,因为还有许多同样美好、甚至更美好的东西你必须去追求。
不能因为已拥有了一点,就放弃了追求,就沉缅于已拥有的,不再奋发,不再努力。
对美好事物的追求,永远不应该停止。
倘若这也是人类最大的通病——贪婪的话,那么,这种贪婪却是美好的。
因为你追求的,就是美好。
正因为有了这种追求,人类才会不断进步不断发现新的美好的东西。
泪水已流了她满脸。她拚命打马狂奔。
她要远离怯懦,远离窒息生机的地方,远离她的过去。
她有长长的未来,在前面等着她。
赵唐听见了水无声大声喊出来的那四个字。
“决不反悔”。
水无声是在跟谁说话?
赵唐伏下身子,瞪大了眼睛,搜寻着声音响起的地方。
他找到了。
这处洁白的沙丘上,有一个黑点,似乎在蠕动,又似静止。
水无声和谁在一起?
水无声和那人在一起做什么?
水无声将对什么事“绝不反悔”?
赵唐觉得十分蹊跷,心中也警觉起来。
他贴着草丛,悄悄向前移动。
赵唐是个卫土,他的职责是保护“公主”。现在“公主”已走,他要保护的就是天马堂现任堂主山至轻。
任何有可能对山至轻不利的迹像,他都必须注意。
渐渐地,他已可以隐约看见那蠕动的“黑影”是一件长袍,他甚至可以看见长袍下露出来的腿。
四条腿。
四条光溜溜的腿。
四条光溜溜的缠在一起动着的腿。
看来水无声正在和某个女人幽会。
赵唐心里松了口气:“这么冷,也不怕冻着。真是的。”
他也年轻过,他明白年轻人只要能和心上人幽会,就算是下冰窖都心甘情愿。
赵唐已准备悄悄离开了。毕竟,看人野合实在有损阴德。可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那个女人的低语。
“也许……也许你爹会……反对?”
赵唐差点惊呼失声——和水无声幽会的,竟然是冯大娘。
而冯大娘就是中原武林霸王野王旗派来“结纳”天马堂的首席使者!
赵唐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实在太响了,好像能惊动三里外睡着的人。
他屏住呼吸,细听着沙丘后的交谈。
“他同意不同意,我根本不在乎。”
“为什么?”
“因为我从小就恨他。”
“可……可为什么呢?他毕竟是你父亲啊?”
“他是个色魔!他玩弄过不知多少个女人,又残忍地抛弃了她们。”
“……”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可以帮助你,帮助我的丈夫,实现你的梦想。”
“真的?”
“真的。”
“你怎么帮我?”
“你想必已注意到今天的指环交接仪式上,山至轻和你父亲都很不自在?”
“当然注意到了。他们会火并的。山至轻不会放过我父亲,我父亲也必会暗中夺权。他们这种把戏,我见得多了。”
“谁会获胜呢?”
“很难说。不过,有我在,山至轻暂时动不了我父亲。”
“你就准备坐山观虎斗?”
“不错。
“你为什么不先发制人?”
“先发制人?制谁?”
“你父亲。”
“为什么要先制住我父亲而不是山至轻?”
“一旦你父亲先干掉了山至轻,就将登上堂主宝座。
你是他的儿子,再有异动,很难做人。而山至轻一旦先制住你父亲,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他对着于。当然,这是坐收渔利的办法。你当然不愿用这种手段获得施展抱负的机会,对不对?”
“不错。
“那你就只有先动手。”
“你在劝我杀自己的父亲?”
“你没有必要杀他。杀了他是最愚蠢的事。你可以让他安安稳稳的享受醇酒妇人,颐养天年。由你接管他的一切权力。”
“可……”
‘’你不是要实现你的梦想吗?”
“不错可……”
“可你又要顾孝道,顾情义。是不是?那你就只有一条路可走——等!等他们都死了,你才有机会。可那也许要五年、十年八年,甚至二十年、三十年,那时你都已经老了!”
“……”
“难道请你父亲退出是非场,不是尽孝道吗?这才是大孝之人该做的事。”
“……”
“既然我已决定今生将完全属于你,我就要尽全力帮助你。只要是对你有好处的事,我就会为你去做。我现在将借用野王旗的威慑力量来协助你做天马堂堂主。等到你的梦想初步实现了,我就完全脱离野王旗。那时候,我们将要和野王旗分庭抗礼!”
赵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水无声和冯大娘被惊动了。
赵唐转身狂奔,像一只中箭的兔子。
可惜他刚跑了十丈左右,就听见身后有人赶到了。
赵唐一矮身,贴地一滚,再站起身时,刀已握在手中。
他看见身边站着一个洁白美丽的女人。
赤裸着的女人。
是冯大娘。
冯大娘居然连衣裳都没穿就杀来了。
赵唐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瞟瞟沙丘后,发现水无声居然还在穿衣裳。
如果冯大娘也和水无声一样讲究礼义廉耻,赵唐一定已逃回去向山至轻报讯去了。
冯大娘轻笑起来,笑得又得意又亲切:“哟,这不是我们小公主的大保镖吗?”
赵唐挥刀冲向冯大娘。
他用了他平生最得意的一招刀法,也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他想尽快解决掉冯大娘,趁水无声来不及赶到之前,立即逃回去。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冯大娘。
冯大娘身上光溜溜的,什么兵器也没有。
赵唐的刀挟着劲风砍到时,她就伸出了一只洁白丰润的小手,用两根手指钳住了刀背。
赵唐顿时觉得自己抓着的刀柄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赵唐松手,轻身疾冲,口中狂呼道:“水无声和——”
他的声音更然而止。
一把飞旋的刀从他背后飞来,旋飞了他的脑袋。
那是他自己的刀。
水无声知道,他已没有退路了。
冯大娘的这一刀,将他的所有退路都已封死了。
他只有一条路可走——听她的话,反就反到底。
他将冯大娘的丝袍扔还给她,一句话也没说,大踏步向镇子走去。
他开始恨这个女人。
他以前只是在他的梦想中犯罪,现在她正逼着他真去犯罪。
梦想中的犯罪是快乐的,不负责任的、自由自在的。
每个人都或许有过这种体验。
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将梦想中的犯罪变为现实。许多人只是臆想,并满足于从臆想中得到的“快感”。
水无声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毁灭之路。
是她推着他走上这条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