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放下屠刀 [7]
秦玉急道:“我师父决不会无缘无故,出此毒手,只等九峰山的事情一了,我便立刻赶回山去,当面求他老人家,总得探出实情,向你交待。”
柳媚忙掩了他的口,说道:“万万急不得,你这么做,一个不好,被你师父一怒赶来,反倒坏了事,你千万不要乱来。”
秦玉慨然道:“我师父平生最疼我,只要我回去求他老人家,天大的事,相信他也能答应,你师父不是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当年他老人家一时失手,伤了你父母,但事情已经过了这许多年,如果他老人家也自愧于心了,你又何必一定要血债血偿,世世纠缠,永远无法了结呢?”
柳媚惨笑道:“知是这么说,也只有走着再瞧了,我何尝不愿寻得个妙法,既对得起去世的父母,又不碍着你,但这事非同儿戏,你是万不能鲁莽行事的,知道吗?”
秦玉点点头应了,忽然觉得胸中闷气泄去了一多半,比刚才爽快了许多,站起来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去啦,你也早些睡,明天还得早起上路呢!”
说着,伸手轻轻拍了拍柳媚香肩,转身缓步向前院走去。
柳媚痴痴站着,目送秦玉走到院角,又回过身来向自己挥挥手,然后含笑隐入廊角尽头,她这时的心潮,真个如遇飓风,澎湃不巳。
上天真是会捉弄人,即使干尸魔君杀了她全家.却又使她爱上仇人的弟子,如果秦玉对她不好,也还罢了,偏偏又是个温柔多情,对她百依百顺,体贴入微的郎君,仇和爱都不能舍,叫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能有什么办法善予处置安排?
唉!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用力摇摇头,俏眼一闭,挤落两粒辛酸的泪珠,泪眼模糊中,似又见到那满身血污,死状凄惨的父母兄长和家人,一排排地并列在跟前,一忽儿清晰,一忽儿又朦胧,那一双双怒目圆睁的眼睛,恶狠狠盯着她,扭曲的嘴唇仿佛在说:“你这个不孝的女儿,你这个叛逆的女儿,家门血海深仇你都不顾了吗?你竟然会爱上仇人的弟子?你还有良心吗?你还是一个人吗……?”
她又用力摇摇头,人影尽归幻灭,摆在目前的,仍是疏朗的花草,恬静的山石,粼粼的池水,柔美的月光,仍是客店后面雅静的后院,仍是适才和秦玉深宵私语,并肩携手的庭院……。
回到房中,她庸散得连衣也懒脱,倒卧床上,忍不住又偷偷饮泣起来。
如今的柳媚好像变了,变得不再如以前的刁蛮娇憨,变得不再如从前的欢乐嬉笑,是她对人生知道得太少?还是知道得大早太多呢?
窗外树影摇曳,叶与叶相碰,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响。虫声仍然那么和谐,这春天的庭院,似乎不知世间有所谓愁苦和烦恼?
忽然,窗格上又响起一阵轻微的敲击声,“笃笃笃”清晰而缓慢。
柳媚一翻身从床上又爬起来,心想:怎么,这冤家还没有走?又有什么话要说呢?她悄声问:“是谁?”
但这一次却没有人回答。静了一会,又响起“笃笃笃”几声轻响。
柳媚又问了-声,仍然没有人回答。
她不由毛发悚然,霍地跃起,从枕边抽出长剑,娇躯一闪.欺到房门,停了停,倾听房外再没有一丝声息。她忍不住,猛可里把门拉开,却见窗外赫然立着一个混身劲装,背负长剑,用黑纱覆掩着半截面庞的女郎……。
面且,这女郎手中紧捏着一个酒杯大小的白磁瓶儿,阴森森地,望着她冷笑……
柳媚见那女郎除了半边脸孔被黑纱掩遮之外,简直没有一处地方不和自己相仿,心中一动,沉声喝道:“你是谁?”
覆面女郎阴森森一阵冷笑,向前逼近一步,也压低了嗓门说道:“媚儿,闻得你聪明绝世,难道见了我这种装束摸样,还猜不出我是谁?”
柳媚身不由己向后倒退一步,横剑护身,说道:“你是林惠珠?你就是怂恿玉哥哥到庆元寺行凶的半面观音林惠珠?你就是假冒我的名字,替我得罪方大叔的人?你自己容貌被毁,满怀怨毒心念,就千方百计要把天下弄得和你的面孔一样?我也是女人,本来同情你可怜可悯的擅遇,但你这么心存偏激,毒恨所有与你毫不相干的人,却叫人家不能再同情你……。”
那女郎听了,浑身气得乱抖,阴阴一笑,突然打断了柳媚的话头,厉声说道:“柳媚,你不要以为自己貌美如花,便看不起天下丑人,我林惠珠貌虽丑陋,却并不求你的怜悯,现在我来见你,并非有求于你,是替你送一份重礼来的,你不要不识好歹,开口就教训人。”
柳媚一怔,向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白磁瓶子上,只见那瓶子并不甚大,腹如酒杯粗细,瓶口只有枣核大小,林惠珠用-方厚厚布块,衬在瓶下,紧紧捏在手中,这时候,瓶口封塞着,但她却已看到林惠珠捏瓶的一只手在徽微颤抖不已。她心中暗忖:莫非这瓶中有什么贵重药物,她要我转交给秦玉的?否则,她怎会深夜来此,神情又是那么激动?于是放柔和了声音,缓缓问道:“咱们虽然彼此心仪,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你有什么重礼,要送给我的?”
林惠珠扭头四下里望了望,陡地又向前跨了一步,柳媚虽对她略为松驰了戒备之心,但见她欺身向前,忙又向后闪退,刚要开口询问,林惠珠已经笑道:“你怕什么?难道我还会吃了你不成?我是鉴于这儿过于混杂,而我要送给你的礼物又要紧得很,万万不能稍有泄漏,你如果信得过我,咱们到城外去谈谈,好么?”
柳媚甚感迷惘,略为沉思,道:“时间已经不早,咱们明天一早还得早起赶路,你有什么话,不可以在这里说么?这时候人家全睡了,不会有人听见的。”
林惠珠又是一阵轻笑,说道:“柳姑娘.你怎么竟拿我当作贼人看待?实对你说,你们今日白天不是失落了半幅藏经图吗?明天一早赶路,不是就为了赶往九峰山寻取达摩真轻么?我要送你的礼物,正和这事有关,其中包括那半幅藏经秘图和探解出的偈语意义,你如是信得过我.就跟我来一趟,包准对你们寻取真经,大有俾益,信不过就算了,我在城外那片林子前等你,来不来随你自己,但请记住,这件事我单告诉你一个人,不想要第三者知道,连你那玉哥哥在内,你要来就独来,否则,恕我不露面如约了。”
说罢,微微一扬手,身形猛的后仰倒射出丈许,莲足微着地面,二次腾身拔起,已经落在房檐上,接着晃肩拧腰,刹时隐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