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4]
武婆婆如焦雷击顶,大声叫道:
“什么?”
张铸魂垂泪道:
“家师以重伤之身,苦研绝艺,心力交瘁,业已元气耗尽,羽化飞升了。”
霎时之间,室中之人,无不垂泪。
那北道云中子以一玄门之士,毕生奔走江湖,行侠仗义,不遗余力,其生平所行的善事,不胜枚举,因之,深获侠义道爱戴,此时噩耗传来,众人实有晴空霹雳,不胜震惊,不胜哀悼之感。
忽听张铸魂道:
“云震。”
云震目光一抬,戚然说道:
“弟子恭盼教训。”
云震目含泪光,道:
“身居庙堂,应以何事为重?”
云震微微一怔,道:
“立朝为官,当然以忠君爱民为重。”
张铸魂道:
“处身江湖,应以何事为重?”
云震想了一想,道:
“身在武林,自应锄强扶弱,仗义行仁,弟子所知有限,无法说得透彻。”
张铸魂淡然道:
“能够做到锄强扶弱,仗义行仁,那也大致不差了。”
语音微顿,接道:
“如今你也算是武林人物了,你准备如何锄强扶弱,凭什么本领仗义行仁,唉!你尚未开始,便已结束,既未伸展抱负,亦未快意恩仇,就此死去,能够瞑目么?”
云震热泪泉涌,道:
“晚辈亦知凡事尽力,但心余力拙,落至眼前这种境地,虽不甘心,也只好认命。”
张铸魂目凝神光,肃然道:
“云震,你是否知道,大丈夫立身行事,应有开阔的胸襟。”
云震道:
“弟子知道。”
张铸魂道:
“应有恢宏的气度。”
云震点头道:
“弟子知道。”
张铸魂冷冷道:
“应有坚强的手腕。”
云震微微一怔,道:
“这一点弟子未曾想过。”
张铸魂声音越来越冷,道:
“应有刚硬的心肠。”
云震嗫嚅道:
“弟子……”
突然扑身向前,跪仆在地,呜咽道:
“损前辈之命,延弟子之残身,于人情有违,来日之事,成败难卜,倘若徒劳无功,前辈遭用人不当之讥,晚辈蒙苟且偷生之名,那时候,前辈你死不瞑目,晚辈却是腼腆人世,生不如死。”
张铸魂冷冷道:
“你见事深远,甚为难得,可惜言而未尽,尚未替我太乙门想出一条良策来。”
云震道:
“晚辈胸无良策,却有一事未明。”
张铸魂峻声道:
“什么事?”
云震亢声道:
“良药难求,前辈伤势不愈,太乙门的道统,随时有断绝之虑,前辈何不收一名弟子。
这石室中人,正如武婆婆所说,都是武林人物,张铸魂和云震却是饱读诗书之士,他两人讲话,含蓄而转弯抹角,旁人听了,总得想上半天,才能回过味来,但说到此处,已是大为露骨,人人都明白过来。
那武婆婆生来性急,又是直心肠,未待云震讲完,已是大声叫道:
“对啦!铸魂,你对云震寄望如此大,何以不将他收归门下,如果云震是你的弟子,那么你们师徒二人,谁死谁活,都是你们中的私事,我们也懒得多管闲事了。”
张铸魂轻轻叹息一声,道:
“也罢,我索性将这内中的情由,仔细告知各位。”
武婆婆怒声道:
“早就应该讲了。”
张铸魂环顾众人一眼,道:
“在下曾经讲过,‘六丁抱一大法’是修习‘六丁神剑’的基础之学,在下虽会此法,却不会‘六丁神剑。’”
武婆婆道:
“为什么?”
张铸魂道:
“那‘六丁神剑’繁杂已极,我无暇学习,又不敢将那剑笈带在身畔。”
武婆婆道:
“为什么?”
梅蕙仙道:
“张师兄身负重伤,若将那剑笈带在身畔,万一发生意外,失落了秘笈,那可如何是好?”
武婆婆点了点头,道:
“倒也有理,那剑笈如今放在哪里?”
话才出口,突然大声道:
“不能讲,事关重大,纵然是自己人,也不必泄漏出来。”
张铸魂道:
“家师临死之际,将那剑笈收藏在一个隐秘之处,留下余言,要等我选定的人取得剑笈,练成绝艺之后,才能算是太乙门的弟子。”
周公铎道:
“此中的道理,兄弟可就不明白了。”
张铸魂道:
“道理也很简单,那人若是未练成绝艺,当然不是罗侯神君与打水姑娘的敌手,这等弟子,有等于无,自然是不要的好。”
周公铎点了点头,道,
“情势所迫,理该如此。”
张铸魂一顾云震,肃然道:
“如今你该明白我的苦衷了。”
云震点了点头,道:
“前辈处处为大事着想,用心良苦。”
张铸魂道:
“我将一切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若令我失望,那我只好齐志而殁,抱恨终生了。”
云震暗然道:
“承蒙器重,晚辈感激不尽,有生之年……”
张铸魂不待他将话讲完,冷然接口道:
“若不服下这半碗药汁,你那有生之年,不过几天罢了。”
云震戚然道:
“好生恶死,人之常情,晚辈岂有不想活命之理,但这半碗药汁,是前辈疗伤延命之物,我若饮下,那就断绝了前辈的生机。”
张铸魂截口道:
“说来说去,还是妇人之见,男子汉,大丈夫,凡事要从大处着眼,生而有为,就应力图生存,我命你服下这半碗药汁,乃是有求于你,事出我的自愿,你又何必推三阻四,念念不忘我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