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4]
仇恨舐舐唇,苦笑道:“不是其中人,不解其中事。简兄,隔行如隔山,只是我奉劝你一句话,老老实实的读你的书是最好不过,别做些不明究里的憧憬,否则你便上了自己的当了……”
简朝明笑笑道:“在下只是随意问问而已,即便在下憧憬江湖生涯,也仅于空想,在下已属于不惑之年,又如何从头开始,与人争强斗胜去?”
仇恨道:“生不为江湖中人,乃是最值得庆幸的事,简兄!”
简朝明问道:“对了,仇兄,你肩上之伤,可是与人较斗的结果?”
仇恨道:“不错。”
简朝明奇道:“那伤你之人,一定武功高强,比你更胜一筹了?”
与读书人谈技击之术,犹如南辕北辙,风马中不相及,要说也说不清楚,何况其中尚有着一段如此曲折复杂的隐情。仇恨甚至连伤了他的人乃是他数次饶命之人也懒得多讲,仅只淡谈笑道:“自然那人的功力更胜于我。”
简朝明似有遗憾地道:“可惜未有机缘容在下目睹这一场龙争虎斗,想来定是石破天惊,风云为之变色的了………”
当时的情况,纯属一面倒的速战速决,哪来的“石破天惊”、“风云变色”?仇恨暗叹这读过几天书的人幻想力之丰富,一边道:“江湖上结怨斗杀,最忌无关之人在旁窥视,这种情形,往往为窥视者带来无妄之灾,而流血搏命之事,也没有什么好看之处,实在犯不上找这等麻烦。”
简朝明讪讪一笑、道:“在下只是好奇………”
仇限想起什么似的,忙道:“记得简兄先前说过,要替我检视身上的创伤,筒兄想是曾习岐黄之术?”
简朝明拍拍自己脑门一下,笑道:“看在下这脑筋,竟把这等重大之事遗忘了——是的,在下对草药丹石之性略有研习,医道方面亦小有心得,只是不算高明,堪堪入门而已,但仇兄肩上外伤,想还能够医治。”
仇恨道:“如此,便有劳简兄了。”
简朝明道:“应该,应该。”
说着,他来到仇恨身后,轻轻将仇恨沾染着血迹痕印的领襟往后拉开,很自然的,仇恨的身形微微后仰,他的手,便伸撑在椅沿上,距离简朝明的小腹只有寸许远近。
查看了片刻,简朝明又绕了回来,低声道:“仇兄,你肩胛上的创伤,并不严重,只是损及皮肉,未曾波动筋骨,依在下看来似是被什么指形兵器所伤?”
仇恨笑笑,道:“就是彼人手指头插进肉里去的……”
简朝明模样似吃一惊,道:“什么?是被人手指所伤?”
仇恨道:“这不值得奇怪,指功练到了火候,透肌碎骨才只是小成,上乘者足可穿石贯铁,弹指毙故——幸好我遇上的这位没有练就此等上乘功夫。”
简朝明吁了口气,哺哺地道:“好厉害……真个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仇恨道:“简兄,我肩上的伤,你能治么?”
简朝明连忙点头,一叠声地道:“能,能,毫无问题。”
仇恨道:“尚请简兄即为诊治,我有要务在身,不克久留,一待简兄医治完妥,就得登程——”
简朝明道“何须如此急切?仇兄,萍水相逢,也是有缘,正该多做盘桓……”
仇恨道:“天长日久,自有再逢简兄之时,只待事了,便当专程来唔。”
简朝明无可奈何地道:“仇兄主意甚坚,出就只好如此了,且请稍坐,在下这便入内调理药物……”
等简朝明进入里间之后,仇恨才想起桌上的茶水尚未动过,他拿起杯子,刚往唇边凑近,又本能地停下,惊觉地用鼻子闻了闻——是茶水的气息,毫无异味,接着,他又瞥及一只小甲虫正爬于桌腿之下,他以手指沾起一滴茶液,俯身滴在甲虫头背上,只见那只小东西略一挣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爬走了。
仇恨不由暗暗笑起自己来——真是草木皆兵了,遇上什么事,什么人,竟都疑神疑鬼,如叫人家看在眼里,不以为自己发了疯才怪!
于是,他深深喝了一口茶,慢慢顺喉咽了下去,没错,茶质虽说未必见佳,却是道地的茶水。
片刻后,简朝明从里间走了出来,手中不但拿了好几样瓶瓶罐罐,还捧着半铜盆清水,另外,腋下尚夹有一卷干净的白布,真是叫满怀满抱了。
仇恨赶忙站起身来,帮着简朝明接过那盆清水,边过意不去地道:“实在太麻烦简兄了……”
简朝明放下一般物件,又用衣袖拭去额门上的细碎汗珠,笑道:“哪里话来,能有机缘为仇兄略尽棉力,也是在下的荣宠,只怕火候不到,难令仇兄满意。”
仇恨道:“不要紧,皮肉之伤,即使弄砸了,也只不过留下一块烂疤而已,简兄,你放开手施为吧!”
简朝明卷起衣油,十分慎重地道:“仇兄越不在意,在下越觉责任重大,且请仇兄坐好,我们这就开始。”
仇恨平静地道:“我这就准备好了。”
于是,简朝明就在仇恨后面为他先将领口褪敞,撕下一片白布,沾着清水,开始替仇恨洁净伤部。
水是冷冽的,简朝明的动作又十分轻柔,伤口虽受刺激,却有一种十分熨贴的感觉,仇恨双手撑在两膝上,微低着头,目光正好投在桌上那半铜盆的清水里。
铜盆里的清水稍微有些荡漾,浮现着细细的涟漪,一圈连着一圈,一波连着一波,以致把站在仇恨身后的简朝明面目也摇晃得有点模糊了。
简朝明低沉地问道:“痛么?仇兄。”
仇恨不在意地望着铜盆简朝明中的面影,一笑道:“不但不痛,还相当舒适,简兄,看来你的手法不差。”
简朝明轻声道:“先别夸得太早了,尚未到上药的辰光,待敷药包扎妥当之后,你若仍觉舒坦,那才是真正表示在下我的手法不差……”
仇恨把背脊梁挺直了些,仍然微低着头道:“我早已说过,这原本就是小伤,你尽管医,再痛也痛不到哪里去。”
一块用过了的沾着血污的白布,被抛到地下,简朝明又撕下一块新的,他将布浸透了水,再次细心为仇恨洗净创处,一面语声安详地道:“伤口内外沾附了不少灰沙秽物,必须先要洗涤干净才能上药,否则秽物裹在创处之内,不但不易收口,更会引起炎肿溃烂,仇兄受创之后,显见未曾注意到伤处的清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