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回 各逞心机 [5]
第一步是设法逃出这个像棺木的木箱,他伸手轻推一下,从细微的震动中,得知箱门是掀起的,闩锁的地方,自然是靠地面这一边。
沈陵暗自笑道:“那位二夫人未免自负过甚,居然不搜我的身子,不然的话,我真会被困死在这条船上。”
他从靴跟的接缝中,抽出一支薄得不可再薄的钢片锉刀,找到箱内下方的缝隙,毫不费力就插透过去,然后往中心点,也即是没有闩锁的部位削了过去。
直到锉刀边缘碰到阻碍,沈陵轻轻抽动两下,听到锉刀在金属上锉锯的声响,便确知闩锁必在此处。
接着他抽出锉刀,从另一边如法炮制,插入缝隙中后,向闩锁方向移动,直到碰到闩锁,才轻轻抽锉两下。听到了金属被锉之声,这才停下来,研究下一步用什么手法弄开闩锁。
他之所以自两边测试闩锁,其目的是要确定闩锁的大小,从而推测出是何一类型的闩锁。
这是相当精巧复杂的一门技术,因为闩锁种类甚多,又随着地点和物体的形状而有所变化,是以虽有特制工具,但仍然须推断得正确,才可以动手。
他想了一下,由于这是一枚陷入臼内的竖形状插闩,外面不须加锁,因为箱内之人既无法伸手出去拔开插闩,亦无法在里面挑起此闩,因此相当牢固安全,除非将箱门撞开,否则无法弄开。
沈陵思考的结果,决定用钢锉锉断它。
因为此闩是隐藏在箱中的,绝不会粗大。
不过在锉的时候,仍然需讲究技术。
他使用这支钢锉,只向内拉,以免细屑掉在外面,被对方进来时发现。
用时抽了几下后,就用另一支早已准备好的磁性铁片,把细屑吸起,收放在箱内,一切弄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丝毫痕迹。
不久,他将工具完全收妥。此时箱门的插闩,已经锉去十分之九,只剩下那么一点点不连着。
幸亏他没有完全锉断,因为不久冷月就走进来,而且还有秋云。
她们打开箱门,没有发现异常。
一阵饭香肉香,扑送入沈陵的鼻中。
秋云将窗户打开,冷月则将沈陵拖出来,道:“你饿坏了吧?”
秋云向外面道:“把舱门关上。”
外面大概是侍卫,应了一声,把门关上了。
两女将饭菜摆好在几上,沈陵席地而坐,看看这些精美浓香四溢的小菜,以及热腾腾的白米饭,实在禁不住要流口水,肚中饥肠咕咕直叫。
冷月道:“沈先生举筷之前,婢子还有一句话奉告。”
沈陵不便现出难看的样子,还装出一个微笑道:“你请说。”
冷月轻轻叹口气,道:“二夫人吩咐说,这一顿饭不能让沈先生白吃,正如你到饭庄吃饭,须得付帐的道理相同。
沈陵微微点头,道:“可以,只不知价钱如何?”
冷月道:“二夫人倒是没有开出价钱,只请沈先生自行给付。”
沈陵沉吟一下,道:“这倒是不易使人满意的难题。如果付得太少,你家二夫人可能嫌我小器,如果付得太多,她亦不以为是慷慨大方,而且还会在暗中笑我是呆子。”
“那怎么会呢?”
秋云第一次说话,她见沈陵一直不瞧她,态度不大友善,因此忍耐着不开口,直到现在,方始开腔:“只要你付出代价,二夫人必无话说。”
沈陵皱皱眉头,不理睬她,向冷月道:“这样好不好?你去问问二夫人,她要什么代价,反正她心中有数,知道我这种浪迹江湖之人,一两天不吃饭,也算不了一回事。”
冷月摇摇头,道:“不必去问她啦!”
沈陵讶然道:“难道你可以代她作主出价么?”
“什么出嫁不出嫁,我又不是老得没有人要的老处女,这婚嫁之事,不必你操心。”
沈陵知道她故意乱扯一通,目光无意中落在那些饭菜上时,肚子却很不争气地咕咕直叫。
冷月噗嗤一笑,道:“你肚已雷鸣,一定很饿了,是不?”
沈陵苦笑一下,黯然不语。
秋云道:“沈先生,小婢提出一个问题,你只要回答‘是’或‘不’一个字,就算是付了帐,如何?”
沈陵并不急于吃饭,倒是很想知道她提出一个什么问题。
当下他点点头,道:“你不妨说来听听……”
秋云大为得意,含笑道:“你前天晚上,是不是在城里过夜?”
“前天夜里?”沈陵反问道:“就是我在妓院,第一次见到你们二夫人的那一夜么?”
“是的,就是那一夜。”
沈陵考虑了一下,道:“是。”
秋云作了一个手势,道:“先生请用饭吧!”
沈陵怀着满腹疑团,拿起筷子,扒了几口饭,忽然中止,抬头问道:“是不是二夫人预先吩咐过的问题?”
“当然是啦!”秋云微笑道:“要不然婢子有这么大的胆作主么?”
“她这个问题,实在是教人莫测高深,我已回答是在城里过夜,但这个回答,对她有什么用处呢?”
“这个婢子就不知道了。”
“你家二夫人,实在是个才智绝世的女子,可惜天公不作美,偏偏让她长得这么难看。”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两女面上,眼中只没有丝毫惋惜之意,与他说话的口吻,完全相反。
可见得他心中所想的,与他口中所说的,根本扯不拢。换言之,他实是假装惋惜,事实上却是观察对方的反应。
由于他这个试探手法,用得不着痕迹,是以秋云冷月二女,猝不及防,却同样泛起含蓄的笑容。
沈陵立即证实一件事,如果二夫人真的很丑,她们当然会同意自己的惋惜之言,但现在看她们的反应,可见得二夫人并非真丑。
他马上心安理得地开始扒饭。因为他虽是输了一着,但亦捞回了一票。否则他这顿饭难下咽。
秋云碰了冷月一下,道:“我看我们又出了纰漏啦!”
冷月一点也不慌张,道:“不要紧的,二夫人已说过,我们若是与他见面说话,必定会吃点亏的,她既然早已晓得,谅必没有大碍。”
沈陵闷声不响,扒完三大碗白饭之后,才摸着肚子,道:“你们的菜不但烧得好,连白饭也比别人的香。”
秋云不禁笑道:“这是因为你肚子饿的关系,我们还时常嫌做得不好呢!”
“这样说来,饭菜都是厨子做的,而且这个厨子,不是固定跟随着你们的。进一步推测,这一艘巨舶,亦不是二夫人私有之物了。”
秋云瞪目道:“一句话你就猜出这么多的事情,你这个人太可怕了,我们只好不跟你说话啦!”
“你们办不到的,试问如果不跟我说话,又如何能从我口中,得到二夫人想知道的事情呢?”
冷月忙道:“我们少跟他罗嗦,赶快请他入箱,免得出事。”
沈陵皱眉苦笑,道:“别这么快好不好?我才吃饱,便要我屈在那密不通风的棺材里。”
“不行,跟你在一起,我们的风险太大了。”冷月摇摇头道。
“我不说话就是,行不行?”
“冷月说得对,沈先生还是屈驾进箱里去吧!”秋云亦摇头表示。
沈陵无可奈何地起来,走到箱边。
秋云把箱门掀起,他便自行躺着移入去,接着箱门关起,还有插闩落在臼中微响。
他从缝隙中望出去。
但见秋云冷月把几上的残饭剩肴收拾好,走出舱外。
天色尚早,不是行动的时候,他极力抑制逃走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