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四笔会纪事 [3]
“什么原因可能造成这样的状况?”
大刘沉默片刻,“这就要看你小说的需要了。不过没必要纠缠具体技术,你完全可以有自己的写法。”
我冒着被当成神经病的危险战战兢兢说了一句:“其实我觉得自己就是频率波动的赵一,已经进入了空间C,而且可能还会继续远离。”
电话那边显然迟疑了。
“在康定一起吃烧烤的,除了你我姚夫子小罗,有张卓吗?”我是豁出去了。
大刘很平静地回答:“我没有去过康定。”
我害怕夜晚,别提有多怕。我怕醒来发现又是一个世界。我怕那个世界里“我”的生活逐渐超出自己掌控的能力。
我怀疑梦也是一种频率变化的结果,也许所有的梦境都是源于睡眠中自身频率不稳定,被其他平行的时空接收,进入了另一个自己。
但夜幕还是温柔地降下来,月亮圆得太规整,我查了查日历,发现今天是阴历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那么,在康定的夜晚就是阴历十五了,不知这和我的“波动”有没有关系,可我那夜并没有看到月亮。
我努力回想整个的变化过程,意外发现以前的我——这里应该叫“赵一”,反而变得越来越不确定。那个我是真正存在过的吗?还是那只是我的一次“波动”,而现在的时空才是我的原乡?
眼帘越来越沉重,我听到自己熟睡的呼吸——这不是语病,也不是逻辑错误。我真的听到自己熟睡后均匀、平静的呼吸。然后我完全失去了意识。
我依然是在振动中醒来的。仿佛我不是熟睡了一夜,而只是眼皮子打架,打了几秒钟的盹儿。而且我是在小三轮上,这种价格低廉的交通工具是成都的一大特色,一般短途选用比较划算。望着蹬车师傅穿着红色汗衫的后背,我好久没回过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他在一栋熟悉的院子前停下车,转过头用四川话对我说“科协到了”,我这才恍然大悟地交给他十块钱——不知道说好的是多少,但肯定是够了。师傅找了我五块钱,我梦游般地说声“谢谢”,一仰头,看到了大楼顶端写着“科幻世界”四个字的大牌子,牌子很朴素,并没有如A时空里那样安上霓虹灯。
我走进一楼大厅,电梯边的介绍栏灰扑扑的,上面找到了:十楼,科幻世界。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A时空的科幻世界杂志社在新楼的六楼。
我坐电梯上了十楼,带着做贼心虚的感觉往里走。我还记得六年前的科幻世界杂志社,但依稀有些不同。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进入了D时空,还是时光倒转,回到了六年前。
我一路走过了挂着“社长室”、“总编室”、“邮购部”门牌的房间,房间的门都关得紧紧的,直到“编辑室”才看到一扇虚掩的门。我在门边礼貌地扣了两下,不,这不是六年前的科幻世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时编辑部的门是双面的木门,而不是这种单面的红色铁门。
房间里有人用带川音的普通话应了一句:“请进。”
我推开门,陷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埋首工作的编辑们对我置之不理,只有那个应门的编辑转身问我:“找哪个?”
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这屋里的任何一个人。
我觉得嘴唇发干,报了自己的名字。他没有反应。另一个编辑的脑袋从最远一排桌上垒得高高的书和杂志上冒了起来:“你就是刚才打电话问买书的那个吧?去邮购部。”
我一边嘴里不停地说着“打扰了”,一边退出房间。这一刻我不知如何是好,仿佛因为杂志社的改头换面,我和原来世界的联系也彻底断了线索。
我不知道我进邮购部还有什么意义,但是我实在想不出后面该做什么。我甚至不知道我该住在哪里——昨晚入住的宾馆很可能也属于“上一个波段”。
于是,我敲响了邮购部的门,一个中年男子拉开门:“有事吗?”
“我……”无奈之下,我只能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哦,你刚查过邮单的。已经给你发出去了呀。”
我松了口气,仿佛又抓到了另一根线,虽然是那么纤细的一条线索。“我……我还想再买几本别的,请你们用原来的地址给我发出去就可以了。”
果然在电脑里存了发货的地址记录。他打了一张出来,我把随便挑的四本书递给他,看着他打包。同时,我拿起桌上的一支圆珠笔,在手心里记下了那个地址:浙江省杭州市福心路285号302室.记忆中杭州并没有这样一条路。
付钱后,我离开了杂志社和多少有几分原来面貌的科协大楼,在人民南路上漫无目的地晃悠。这似乎就是我熟悉的人民南路,但是气息、感觉却不尽相同。
与本原越来越远的世界让我措手不及。所幸有过之前几次渐进的铺垫,我还能保持基本正常的精神状态。
成都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云层遮蔽了天空,即使在晚上,也很难看见清晰的星群。也许这个世界里的星星,和别的世界是一样的吧?我像一个白痴那样坐在花坛边的水泥板上瞪着天空,等待黑夜的降临。其实我根本不熟悉星星的位置,我的天文学知识完全不具备实践能力。
就在这个时候,我挂在腰间的小包忽然震动起来。
“在我意想不到时候,你居然就在那里——”一个女声唱着,伴着丁丁冬冬的和弦。
我忽然意识到这是手机来电。
我急忙去掏那个包,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手脚这么笨拙,终于掏出这个跳动的小东西,我又迟疑了,不是我的西门子,也不是我知道的任何牌子,我不确定应该如何接听。
那个女声依然唱着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歌曲:“我等待了那么久,你来的时候我却已经放弃…
…”
管他的,手机反正都差不多。我按下屏幕上的C键,希望那个符号代表话筒。
和弦停了。女声安静了。然后又一个声音,细细的,从手机一端传来:“喂。”
我战战兢兢地凑上去听。
“听得到吗?”
“听到了。”我心虚地回答。
“什么时候回来?”
“啊?”
“你不是说昨天定票吗?告诉我航班号好去接你。”
一个男声。陌生的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