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怪老奇兵 [1]
最难受,最紧张、最悠闲,都被葛品扬一身承担了。
他和九子魔母等一行在一起,真是五味之外,别有滋味在心头。
他身落人手,虽未成阶下囚,却已不能分身报警,随心所欲。忧急如焚,不知师父和师母情况如何?王屋有无充分准备?
还有,西域蕃僧的动静、赵冠的安危……
这一切,无一不使他心中忐忑,胀闷欲裂,恨不得插翅飞起。
一想到身在险境,自己生死,随时都取决于九子魔母之手,不由更加不安。
如果,雅凡等四女及那两个妇人,揭穿他的“底牌”,结果会如何?
魔母喜怒无常,不可以常情常理忖度,他怎能不紧张?
为了故作从容,胸无城府,毫无机心,不启人疑,却又不得不故作安闲。
最后,他狠下心来,无惧无畏,既来之,则安之,尽一人之心力才智应付,祸福吉凶,委诸天命。
他也曾想伺隙逃走,只是他明白,以九子魔母以下之身手,一个逃不掉,只要被发觉他有图逃之意,必触其怒,自找苦吃。
龙门棋士一路胡言乱语,乱扯《三字经》,却只有他和罗集多少弄清言外之意,使他和罗集逐渐地走下心神。
九子魔母似乎心中有事,根本没有把他们三人放在心上。
他们在魔母一句话之下,跟着她们进入距离王屋五十里远近的一个小山庄进食小歇。
趁雅凡等四女和两个妇人在聆听九子魔母低声吩咐的空隙,龙门棋士比手划脚,暗向葛品扬示意,暗授机宜,而后捂着肚子叫痛,找茅坑去了。
一去就不再见人啦。
就在葛品扬示意罗集也照方抓药,自己也想脚底抹油之际,却忽听雅凡叫道:“葛少侠,姥姥有请呀。”
有个“请”字,反使葛、罗二人有点不好意思,难道不吃敬酒,要吃罚酒?人家并未以“敌方”看待,行动自由,怎好“中途拔腿”?
葛品扬一面忙应着,一面以眼色示意罗集冷静,不可妄动。
雅凡蔷薇吐艳,落落大方地含笑把他领入内室。
原来,魔母对一般人,倒不穷凶极恶,相反地,一片慈祥恺悌,俨然大富人家“太夫人”。
一出手就是一袋紫金砂,向主人借宿一宵,为大家备点饮食。
一袋金砂,足可供八口之家吃三辈子而有余。有钱可以通神,山民性情朴实,就是不给一文,在淳厚人情下,也一样会招待的,受此重金,再三谁让,直至魔母说明不收就另到别家去,才全家忙着,一面让出两间洁净房间给魔母以下下榻,一面杀鸡、烫酒。
这些,葛品扬都全看在眼里,心中忖道:这老婆子号称“魔母”,却极有人情味,大约是指她对武林中人下手毒辣,近于魔道。如像这样,简直像一位和气的老祖母,谁也不会想到她是纵横江湖几十年,杀人如草的一代女魔王。不知道她找我是有何意?如果能凭三寸之舌,使她收心点头,消弭大劫,岂非第一好事?
只见魔母仍是垂着面纱,颤巍巍地危坐在梨木大床边上,二妇和雅真等侍立两边,看到他进房,含笑点头,完全是一片祥和,毫无敌意。
葛品扬大为感动,疾步上前,一揖到地道:“晚辈葛品扬,向老夫人请安。”
魔母面纱一动,声音十分缓和地道:“免了,好孩子。论年纪老身可作你祖母,受你一礼不为过,念你胆识过人,老身一生,杀人无数,见我面者丧胆,闻我名者惊魂,即使你初生犊儿不知老身来历,凭你小小年纪,直前无畏,临难不苟,老身就十分看中你。坐下!”
雅真高兴地给他端过一把梨木椅子。
葛品扬称谢道:“承老夫人过奖,二位大娘、四位姑娘都站着,品扬安敢失礼?”
雅真拍着椅背道:“坐嘛,我不喜欢讲礼的,是尊敬你是老夫子呀,我已告诉姥姥了。”
她一片天真无邪,憨语如流泉,句句动心弦,也不管雅凡连使眼色,竟伸出纤手,拉着品场入座。
品扬大窘,只好欠身谢座。
九子魔母沉声道:“孩子,你别拘束。龙门老儿胆小如鼠,那一套怎在老身眼里?如要杀他,一百个也完了,不值污手,由他溜走,让他先去通风报信也好,你和那个同伴(罗集)如想走,可以随时请便,老身不会难为小辈。有几句话,你如能据实回答,说不定老身有点嘉奖后学的好处给你。”
葛品扬听魔母清言娓娓,情挚意诚,对自己曾想逃走之事反感惭愧,忙道:“老夫人有所垂教,葛品扬恭听,自当沥胆奉告。”
雅真“咯”的一声笑了起来,以指划颊羞着他道:“你对姥姥,好会说话,那天对我们好像七老八十,你这人真好玩呀!”
葛品扬啼笑皆非,“那天”,当然是指自己化装易容,和他们同车去看洛阳天津桥的事。
魔母并无恼意,似乎十分宠爱雅真,只好笑了笑道:“四丫头,在中原要端重些,在人家面前不可乱说话,要像个女孩儿家,太野了,人家会笑姥姥没有管教,再说,你想在中原找一个‘好人’,人家怎敢要你?”
葛品扬面上一热,已听出魔母别有用意了!
雅真却没有半星儿羞,只扭了一下腰,撒娇道:“姥姥不疼阿真了,阿真好伤心呀!”
一面缩了一下瑶鼻,委委屈屈地泫然欲泪,低下了头。那种“忍泪佯低面,含羞半剑眉”的少女风韵,真是迷人如醉,使葛品扬屏气不敢多看一眼。
“孩子!”魔母想了一下,道:“老身问你,知道什么叫做‘忌体香’吗?听四个丫头说,你学识很博,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可要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据实告知!”
葛品扬忙道:“晚辈只是对经史稍有涉猎而已,姑娘们谬赞,愧不敢当。至于‘忌体香’,典故很多,此物不雅,《禁宛杂录》称为‘妒妇香’,据说产于西域安息、身毒境内,乃异教秘制。如用此物置于女人身上,或使女人浸沾了此香之水,自己不觉,却使男人闻之极感厌恶,故古时妒妇喜用于所妒之女人身上,使夫君自然远避。据《唐人笔记》说,当年杨玉环(贵妃)曾得此香,施于江采苹(梅妃)身上,使三郎(唐明皇)厌恶远离,杨妃遂借此而固宠幸……”
雅凡等四女正听得津津有味,却被魔母一声轻咳打断,点头道:“对了,足见敏学能闻,读过《庄子》没有?《逍遥游》一章,能背诵一段否?因为老身想起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