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府之约 [1]
五月十三。洛阳。
月逢三五使便团圆。其实,十三的月亮就已经很圆了。
远远地传来清晰可闻的梆子声,正是亥正二刻刚过。
月在中天。
清亮的月光如流水一般倾泻下来,笼罩着洛阳城。
殷朝歌独自一人,慢悠悠地走在空空荡荡的大街上。
白袍会的势力,秋水的武功都没能对他产生丝毫影响,他的心情平静如水,如同这月下寂静的洛阳城。
离子时之约还有一段时间,他根本不着急赶到伊王府去。
他之所以早早地就从金刀庄出来,本就是为了好好领略一下洛阳城静夜里的风情。
他尽情享受着夜间清凉纯净的空气,仿佛已回到了沧浪峰终年积雪的峰顶。
自他记事起,他一直住在大理点苍山沧浪峰峰顶的那座冰宫里,生活在师父和八位老仆的无微不致的关怀和呵护中。
在他的心目中,师父就是他的父亲,就是他的母亲,而那八位老仆就是他的叔叔们。
他已经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学武功的了,等他知道他每天跟着师父和八位叔叔习练的各式各样的姿式就是武功时,他的内外功都已有相当的火候了。
十几年来,他很少走下沧浪峰,更没有到过大理以外的地方,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涉足中原,而洛阳只不过是他这次中原之行的第一站而已。
临行前,师父曾反复叮嘱他: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显露武功,更不可结交江湖人物,尤其重要的是,不能暴露自己的师承。在洛阳办完事后,他就应该尽快赶到上方山上方寺。上方寺是他此行的终点,而到了上方寺后,他的行动就该由上方寺云水大师来安排了。
师父年轻时在江湖上的身分、地位和经历殷朝歌都曾听师父和八位叔叔谈起过,所以他懂得师父这样安排的苦心。
由大理到洛阳这一路之上,他一直很小心,很谨慎,没有惹出任何麻烦。
虽说他此前从未涉足过江湖一步,但对江湖上各种各样的规矩却都很清楚,对中原武林中的各门各派的势力范围及大致的情况也都有所了解。
所有这些和“江湖”有关的知识当然都是从师父和八位叔叔那里学到的。毋庸置疑,这九个人都是货真价实的老江湖,像他们这种资格的老江湖,放眼天下武林,大概也很难再找出几个来。
一个自幼就和这九个老江湖生活在一起,受过这九人十几年的熏陶的人,江湖上的事,怎么会有他不了解,江湖中的所有一流高手,怎么会有他从未听说过的呢?
但殷朝歌在走进金刀庄之前,的的确确从未听说过武林中有“白袍会”这样一个组织,更没听说过秋水这个人。
他不能不感到奇怪,不能不对秋水其人产生极大的兴趣。
从年龄上看,秋水比师父小不了几岁,完全是同一辈人;从武功上看,秋水比师父相差的也很有限。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武功,秋水完全应该是一个在武林中威名赫赫的人才对。
为什么师父从未提起武林中有这样一个大高手呢?
难道师父也不知道有秋水其人?
殷朝歌停住脚步,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已走到了这条长街的尽头。
长街的尽头是一片宽敞的空地,在白天,这里可是洛阳城里最热闹的地方——马市。
穿过马市,再向右拐,走过一条不算长的胡同,就到了直通向伊王府的那条城里最宽阔的大街。
马市对面的黑暗中,又响起一阵梆子声。
亥正三刻,离子时还有足足三柱香的时间。殷朝歌知道自己完全不用着急,如果他施展起轻功,根本不必使出十分功力,从马市到伊王府这段距离,只用半柱香的时间就能走完。
殷朝歌不禁又想起了沧浪峰,想起冰宫。
在冰宫里,每逢满月之夜,月亮总是离峰顶很近,似乎你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她。
忽然间,他的内心起了一阵冲动,不顾已经发生的一切,立即赶问大理,回到冰宫,回到师父身边的冲动。
虽然离开师父才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他觉得像是已有好多年了。
如果不是从另一条街上传来的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殷朝歌很可能真的会连招呼都不向李凤起打一个,就此起程,回大理去了。
那是巡夜的兵丁叫门的脚步声,因为同时传来的,还有刀鞘碰撞到皮靴上发出的那种喑哑沉闷的声音。
殷朝歌微微一矮身,双足一顿,如一道轻烟般溜过马市,窜进了小胡同口。
一进胡同,他就慢下身形,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苦笑起来。
他又抬起头,仰着脸,一边慢慢地走,一边看着月亮。
月亮在殷朝歌的眼中渐渐拉长了一点,变成了一张脸。
一张清秀的少女的脸。
清冷的月光也变得很温柔,正如初恋的少女那脉脉含情的柔润的目光。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此时此刻,她是不是也正坐在窗前,对着月儿想念他呢?
殷朝歌的脸颊忽然间热了起来,他的心里也有一股热流在涌动,让他的心发烫又发紧。
不知不觉间,伊王府高高的围墙已耸立在他眼前,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用力呼了出来。
他纷乱的思绪在这一呼一吸间,已完全平静下来。
梆声响起,子时已到。
殷朝歌双足一点,如一只大鸟般轻捷地掠上了伊王府的围墙。
伊王府。
殷朝歌一下愣住了。
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他飞快地伏下身形,四下观望。
没错,这里的确就是伊王府,除了伊王府之外,洛阳城内不可能再有第二家这样大的宅院,这样高的围墙。
诺大的王府内,竟然黑沉沉的连一丝灯光也看不见,这岂非太不正常了么?
更令人怀疑的是,王府内一片死寂,没有半点人声,更见不到半个人影。这哪里是王府,整个儿一幢死宅。
殷朝歌一直都很平静的心猛然间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想起了一个早该想起,却被他大意地疏忽了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