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2]
都坐下了,只有石三拿着茶盘侍立一边。
白掌柜的道:“楚爷,这些年——”
楚云秋道:“说来话长,待会儿我再慢慢告诉你,我跟大少爷来找你,是来问问你,我那老主人跟主母,还有家人,他们的骸骨——”
他说到这儿就没有再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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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够了,白掌柜懂他的意思,道:
“大少爷跟楚爷到西郊去过没有。”
楚云秋道:“去过了,一抵京就去了。”
白掌柜道:“就是楚爷您不问,我也会告诉您跟大少爷,当年,李府遭了毒手,‘北京城’也遭贼攻破了,是阉贼曹化淳开城迎贼的,不然闯贼还不会那么快进城。
皇上吊死煤山殉国,整座‘北京城’沦落贼手,烧杀劫掠,城里光大火就烧了好几天,西郊也遭贼派人盘据,近都不能近,后来等到吴三桂借兵入关,赶走了闯贼,再去西郊看,已经什么也找不到了。”
也就是说,李逸尘夫妇跟他的家人,已经是骸骨无存,什么也没有了。
楚云秋隔着茶几一把抓住了白掌柜的胳膊,他满面悲痛,双目涕泪,心颤、手颤,身上的衣裳都抖得簌簌作响。
白掌柜不只悲痛,而且一脸愧色:“楚爷,我该死……”
李豪心里虽难过,但是表面上还能保持平静,道:“白掌柜,不怪你。”
楚云秋松了白掌柜,收回了手,道:“老主人,主母何等样人,先主人又是何等的德高望重,没想到到头来落得个这么悲惨——”
话说到这儿,他的眼泪流了下来。
白掌柜也陪着流泪,道:
“楚爷,闯贼人马盘据西郊,我近也不能近,那时候我是既悲痛又急,恨不得不顾一切冲到西郊去。
可是有什么用,除了赔上我一条命之外,于事无补啊!”
这还真是实情。
李豪两眼也现泪光,可是他就是不让眼泪掉下来,他道:
“恩叔,白掌柜,闯贼作乱,荼毒生灵,多少人家破人亡,骨肉离散,连皇家都不能幸免,又何况寻常百姓家,这么想心里会好些。”
楚云秋一掌捣在自己大腿上,咬牙切齿,神色怕人。
“闯贼,你死得太早,死得太便宜。”
李豪道:“恩叔,闯贼死得太早,死得太便宜,他左右那几个杀手,可还活着啊。”
白掌柜忙道:“楚爷,找到几个了。”
楚云秋道:“莫奇躲在‘承德’‘金兰牧场’,少主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瘫了多少年了,只比死人多口气,生不如死,少主仁厚,放过了他。”
白掌柜呆了一呆,道:“大少爷真是太仁厚了,莫贼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也算是他的报应了。”
楚云秋道:“莫奇侥幸不死,是因为他瘫了,剩下的几个贼,恐怕就没他那么幸运了。”
白掌柜道:“楚爷是说京里这几个。”
楚云秋道:“老哥哥,你也知道这几个在京里。”
白掌柜道:“知道,怎么不知道,吴三桂借清兵入关,闯贼仓皇逃窜,这几个根本就留下没走。”
楚云秋惊愕道:“闯贼的杀手,吴三桂怎么饶得了他们。”
白掌柜道:“不是他们,清兵还不会那么快进‘北京城’,原来他们是清兵的内应。”
楚云秋脸色一变,道:“这么说,他们岂不是都跟宫里有关连。”
白掌柜道:“谁说不是啊,尽管表面上看他们都是良善百姓,其实他们都是满虏对付汉人的爪牙,他们早就卖身投靠做了鹰犬,想动他们可是不容易啊!”
楚云秋咬牙切齿:“该死,他们跟莫奇不一样,倒知道托庇于满虏——”
李豪道:“恐怕莫奇要不是瘫了,他也会托庇于满虏,一个活死人,只剩一口气,毫无利用价值,满虏又岂会管他。”
白掌柜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对,大少爷说的真是一针见血。”
楚云秋道:“动他们就是再难也要动,不惜跟满虏为敌,满虏如果识相,就应该置身事外。”
白掌柜道;“楚爷,不容易啊,咱们又没有足以让满虏顾忌的势力,怎么可能让满虏放弃他们,置身事外。”
楚云秋两眼冷芒闪射,威态吓人:“那满虏就是至少又多两个强敌了。”
李豪道:“恩叔,办法是想出来的,敌明我暗,管教他们防不胜防,一个也不会让他们逃出去的。”
楚云秋神情一黯,道:“少主,我是不行了,全仗您了。”
李豪道:“恩叔不要这么说,我应该的。”
白掌柜忙道:“楚爷怎么了,楚爷一身好修为,怎么说不行了。”
楚云秋道:“当年护着少主杀出重围的时候,我受了伤,不是经过高人救治,我命都没了,如今命虽然保住了,功力却大打了折扣。”
白掌柜既惊又惋惜,“呃!”一声。
李豪不安,望着楚云秋的神情模样,也为之愧疚,道:“恩叔——”
楚云秋何等历练,焉有看不出来的道理,他脸上的阴沉神色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一丝笑意:
“少主别这样,是我不该,以后别提了。”
李豪一时哪能释然,道:“恩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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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秋索性转望白掌柜,岔开话题:“老哥哥,你一直留在京里,从来没有离开过,可有二少爷的消息,雪吟来找过你没有。”
白掌柜道:“楚爷,二少爷是吕姑娘护着逃出去的。”
楚云秋道:“不错。”
白掌柜忙道:“没有,没有二少爷跟吕姑娘的一点消息,他们也没有来找过我。”
楚云秋一付欲言又止模样,但最后还是说了话:“那也许他们一直在外地找寻仇迹,还没有到京里来。”
白掌柜也志于在敌,很快就懂得楚云秋的意思了,忙随声附和:“对,对,也许,也许。”
李豪也明白,当即道:“恩叔不用安慰我了,我说过,家破人亡,骨肉离散,有几家能幸免,书儿跟恩姨真要是没能逃出毒手,恐怕在所难免,可是我并不是不能承受,好在还有恩叔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