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幸残歌 - [天平]

第七回 我看到远去的谁的步伐 [1]

战事一停,行军和激战了多日的兵士们都撑不住了,几乎是站在那里就倒在那里的睡了过去,有的甚至躺在刚刚被自已杀死的敌人身边。大地上横七坚八地躺满了人,方才还你死我活厮杀的人们,这时却都那么亲密,那么安详地睡在一起。一眼看上去倒也难辨出谁死谁活。

  铁风军却还没有睡下,他们不约而同地走到方才自尽的三百多蛮族跟前,尽管他们杀死了自已那么多兄弟,鲁成仲却发现自已很难恨他们,看着他们,鲁成仲心中有一点敬,甚至还有一点畏。他向着身后的部下道:来,我们把他们葬了。

  他们找了个向北的山坡,把他们的尸首葬了下去,埃切可汗被埋在他们坟地正中。鲁成仲想:向着故国,环拱君主,他们也可以安心了吧。安葬安毕,铁风军列队,齐齐向着墓地行了个军礼。鲁成仲向部下道:这些人虽说侵我国土,杀我百姓,是我等不共戴天之敌,但也真他妈是些好汉子,我们也是云帅的亲兵,兄弟们要记得今日,我们断不能输给了他们!铁风军齐声吼道:铁风军誓与云帅共死同生!杨放远远听见他们的吼声,不知为什么,非但不觉得激昂,反倒有些不详之感。

  杨放正有些神思恍惚,身边有亲兵轻唤了一声,他回过神来问:什么?亲兵道:云帅传各位将军随扈游山。杨放心道:这时节光秃秃的山头有什么好看的,只怕是想瞧瞧山势吧。至云行天帐中,除了云代遥令狐锋赵子飞这几位大将军和军师,还有两人在,一是赢泌和,一是云行风。云行天正与赢泌和说话,无非是问这年余的战事,还有赢家眼下的情形。杨放与赢泌和并肩作战多时,情谊非常。早有心向云行天举荐他,只是他愘守家训,一直不曾应允过。杨放见云行天与他相谈甚欢,心中自然是望着这事就此敲定下来。

  云行天正道:如今虽是大胜却也是惨胜,南边未定,万事纷纭,你家向是朝庭重臣,先前闭门谢客还可说是明哲保身,免得搅入乱局之中,如令北方初定,再蛰伏不出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莫不是我云某德薄能浅,不配请赢公子相助么?说完又觉得这话太硬了些,便缓了缓口气道:赢公子便是不当为我云某效力,也该为太后分忧不是?"

  赢泌和听话已说到这份上,便也不再拿言语推托,略为沉吟了一会,终于回道:谢云帅谬加青眼,泌和就暂且在云帅帐下听令,只是还需禀过家父。老先生那里,自由云某来说,云行天笑道,又向杨放道:如今赢公子麾下有多少人马?杨放一听便知是要给赢泌和定下职分,便道:泌和这年余收编了不少没来得及逃到北方的民军,如今大约有三万步卒。

  云行天想了一想,以历来的惯例,统三万步卒的将领,当为副将,不过招揽赢泌和并不是单为他一人,更是为了笼络赢氏一族,不妨大方一点,于是道:便授赢泌和以将军之职吧!赢泌和正待道谢,袁兆周却插上来说道:其实云帅帐下,猛将如云,有没有赢公子都不相干。倒是文臣之中,能堪大用的甚少,赢公子家学渊源,世代为朝庭枢相之臣,理起民政来只怕是比作战更能见长。不如就请赢公子委屈一下,襄助于我,如何?云行天一听便知,袁兆周不愿让赢雁飞的兄弟得了兵权,也觉有理,便问赢泌和意下如何。赢泌和倒似未曾觉出什么,道:泌和唯云帅之命而从。

  云行天笑道:好,好,就是如此。转过头又对一边默不作声的云行风温言道:小风,你晋将军的事也是定了的,回西京就同褒奖的圣旨一同下来。不要怨天哥太恨心,你当初的那个将军当得听了多少闲话?如今你一步步积战功挣到这个名位,又有谁敢不服?天哥也不怕当着这里的将军们说,云军终归是我云行天的根本,云军的主将断不能落到一个不成材的人手上,我云家的子弟也没有靠父荫的理。你如今是沉稳多了,天哥心里也就踏实了。小风,你要体会得天哥这番苦心。

  云行风行礼道:行风过去行事荒唐,至今念起尤是渐愧无极,云帅对行风的教训不是重了是轻了。各位副将统领中,功劳才干远胜行风的大有人在,请云帅收回成命,行风实是不敢当的。他言语稳重恭敬,云行天却有些怅然若失,想起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捣蛋鬼,回回闯了祸便跑到自已身边来一口一个天哥地叫,如今却也如此的生份了。他自失一笑,心道:这不正是我惩治他想要的结果么?

  帐内诸人中,只有云代遥和袁兆周二人注意到了云行风垂下的眼帘中有一丝阴影闪过。

  诸事已毕,云行天便道:走,我们上山去。一行人出帐,接过自亲兵牵来的马匹,向着雁脊山口而去。众人随云行天上了雁脊山口北侧的险峰,行到山腰,势已极陡,马匹行来甚是艰难,于是便弃了马,命亲兵们看守,徒步上山。约摸三四个时辰,终至山巅,向下望去,只见群山起伏,峰峦啸聚,如万兵点齐,默立待命,秃岭之中,薄霭重烟,暗藏无限杀机。其间一线细带穿过,掩映于重重丘壑之间,时断时续,若有若无。云行天指着那山道言道:五十年前特穆尔吉的铁骑便是由此进入了中洲。此言一出,众皆默然,胸中似有酸苦之味难以言述。眼前这万顷山岳恍惚间化作座座坟包,中洲五十年的烽烟纷至沓来,似有从天际地下传来的哀鸣悲恸在耳畔回响。良久,云行天道:我们是第一支来到这里的中洲兵马,从此以后再也不许蛮族的马蹄越过雁脊山口一步!

  众人一听,知是谈到了正事,纷纷收束了心思,静听。云行天道:蛮族在雪拥关那里受了那么大的挫折,雄兵铁骑不能越雪拥关一步,可知蛮族于攻坚一道,毕竟不甚擅长。风涯山脉的险峻远胜厚琊山原,如于雁脊山口筑一坚城,则蛮族日后就只能望山而叹了。

  袁兆周道:此言极是,当年中洲于蛮族一无所知,全然没想过防范,是以在此全不设防,才叫蛮族如此轻易的横扫中洲。后来兵败,也无力将战线推至这里,今日正该乘胜做成此事。云代遥掂须点头道:是呀,我们这一战,因不能在平原上与蛮族交锋不得不退到厚琊山原,如能在雁脊山口拦阻蛮军,就不需迁移百姓,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赢泌和亦道:单单是在雁脊山口筑城是不够的,雁脊山口地势狭窄,筑城难大,所储粮草必不足,能容兵力也少。况且除雁脊山口外,山中尚有小道可通,也要防着蛮军以小队偷越。依泌和所见,当在雁脊山口筑一大堡,为母堡,另在我方一侧凡有小道可通之处建数个小堡,为子堡,以为奥援。如有蛮族偷袭可一呼而百应,如蛮族强攻母堡,则可以子堡中的兵力粮草支持。如何?众人听了都知他对于杰可丹逃走一事始终不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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