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堡 - [慕容美]

第 四 章 失之交臂 [1]

司徒烈走近自己桌边一看,那只书箱仍然端放在原先的地方。他正准备喊伙计过来算账,忽然瞥见书箱一角被人划了一道浅浅的箭头,心知有异,连忙循箭头所指方向将书箱翻转,箱底上赫然刻着两行潦草娟秀的小字:

  好掌法,好胆识,谢谢你,问候你的师父,茶账已付,再见。

  哀娘率女拜启

  这两行字,颇似树枝或钗尖之类在漆面上刻写,笔笔入木分许,极其匀称。而最令司徒烈大惑不解的,莫过于留语开头的“好掌法”三个字,依照这行字的语气看来,自己和玉面阎罗的种种纠葛,好似全在那母女的监视之中,他和玉面阎罗对完两掌,玉面阎罗上了松林,他也随即折身而来,时间上耽搁有限,而人家竟在这短促的时间里先他而去,并且还留了这么多字,其身手之高,实在已至不可思议之境界。同时,对方好像已从自己的掌法上认出了他的师父是谁,这种情形之下,只写了“问候你的师父”,可见得对方的身分并不比天山游龙的辈分低下,那么,一位能与武林三奇平辈论交的人物,为什么会怕了一个等而下之的七星三煞呢?

  她求援时的语调那样地迫切,她将如此重要而危险的任务交给一个初次谋面,十五六岁的大孩子,而她本身的能耐却在受托者的无数倍之上……司徒烈愈想愈是不解,最后索性不想了,他告诉自己,只要能够到达天山,一切自然会有答案。

  司徒烈将留字又默念了两遍,然后试着运气于指端,曲指在箱底上一刮,本屑纷飞,三五下之后,字迹居然完全刮平,他欢喜得心头直跳,不住地在心底喊着自己的名字,啊,司徒烈,……啊,司徒烈。

  他无心再在长安附近耽下去,虽然他景羡长安附近的历代古都风物,但另有更大的探秘欲望驱使着他,牵引着他,指向天山。

  他由咸阳走旱路奔永寿,向灵台,向崇信,经六盘山,渡祖厉河,至永登,沿万里长城,直趋玉门关。

  天气渐渐冷下来了,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他身上穿着臃肿的棉袄,每至日落以后,便感到冷不可当,寸步难行,非找一块避风的处所歇宿不可,而现在,曾几何时,自他坐了七八个月的塔牢,练过了一套坐功心诀,以及游龙三掌之后,冷热几乎完全与他无关了。

  一天一天地,他发觉到在塔牢中所学的那套坐功心诀的功用,每在更深人静之后,他便反复勤习,他一直依着老人的原则,在行功时对游龙三式加以默想,而绝不在事后实验,渐渐地,他发现他自能在默想中窜起很高很高了,他不愿轻易尝试,他保持着一种再进一步的神秘意识,对于游龙三掌也是一样,起初,他循规蹈矩地在默想中腾跃进击,其后,那种循规蹈矩的进击已不能令他满足,他设想一个固定的目标,以迅速的身法,转变不同的方向,向固定目标各个部位任意下手,再后来,他设想那个目标活动起来,而且趋避极其灵活,他让那个目标完全知道他的心念意向,而让自己无法中的,他为这种新设想所苦,每次行功之后,都是一身大汗。但他乐意这样做,他将对手视为另一个司徒烈,他用尽智慧要超过另一个他自己……他已在无意中走向了武功的最高境界,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呢!

  一路上,司徒烈不住地问着自己,七星堡主真个天下无敌吗?天山游龙为什么要故意输他一招而让自己在塔牢内关了半年?谁带去了七星堡的独生女儿,而一去十年无音讯?三奇是谁?哀娘是谁?施姓师父和七娇的暧昧,七星堡为什么不能发觉?

  而最令司徒烈不能忘怀的,便是老人在塔牢中最后一次和他通话时所说的:“谁叫你是司徒望的儿子呢?”

  在当时,他对这句话没有详加揣味而忽略过去,但事后他想起来了,他不但想起了这句话,而且同时忆及老人在说此话之前声调的异样,以及故作糊涂地要他改“司徒烈”为“施力”的怪异行径,司徒烈心跳地想道,难道难道我的父母过去也是武林中人?并且和天山游龙相识?

  那么,四年前的那场可疑天火就真的值得可疑了。

  火,火,想到那场熊熊的烈火,司徒烈便感到痛不欲生,好好的一个家,慈祥的双亲,美好的庄宅田园,忠心的仆妇,熟悉的乡土,……满架满架的书,和谐充溢的天伦之乐……

  一炬成灰。

  假如是那人为的,他要报复!

  风、沙,穷谷,荒径……遍历千辛万苦,司徒烈抵达了玉门关。

  玉门关,为关内外的重要门户,在寿品县西北,为西汉大将军征讨走月氏时所辟。后汉名将李广伐大宛时,因立下不胜不归之决心,曾令特使阻于玉门关口,悬令曰:“如有偷渡还国者,斩。”后汉建武年中,为绝西域之使,曾一度闭塞。班超使西域,其自西域所上之书中,最动人的一句便是:“但愿此生生人玉门关”!

  司徒烈抵达玉门关之时,已是隆冬季节,正值关外暴风连日,狂沙蔽天,连有沙漠之舟的骆驼也无法通行,故只好在关口一家客店中歇下脚来。

  在冬天,走向关外,最大的特色便是羊肉烧酒,和那些酒后文义不明,声韵却极豪放动人的边荒歌谣。

  由于风暴连续,司徒烈在客店中,一住就住了十几天。刚开始几天,他依着强烈如火的酒,喝着浓如玉汁的羊汤,颇感新鲜有趣,但时日一久,司徒烈便感到有些烦躁起来。半月后的某一晚,突然有人在店门口以汉语大喊道:“啊,啊,风息啦,风息啦!”

  司徒烈放下酒杯,带着三分酒意赶出去一看,月色迷蒙,天地一片灰黄,风,果然息了。

  司徒烈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也许是闷在店中太久了,他信步沿着铺满沙层而极为冷落的街道向城脚走去,他想找一块较高而僻静的地方去赏玩一下这穷荒地域的月夜。城脚下到处张着各式各样的布篷,布篷内羊群攒动,羊声咩咩,司徒烈滑稽地想,这里真是个兽多于人的世界。

  最后,司徒烈在走过一座落单的布篷时,他忽然听到布篷中传出一阵阵异样的呻吟和喘息,他为年龄所限,还以为布篷内有人病了,因为他不通当地游牧种族的语言,怕起误会,便依着轻巧的身法,闪步靠近布篷之侧,运劲于指,轻轻在布蓬上点开一个小洞孔,篷内没有灯光,但他的目光非常人可比,略一定神,便已将篷内种种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到一个老人和衣侧身而卧,老人身旁躺着一个通身赤裸的女人,女人身上压着一个赤裸的男人,男女相互缠结,女人挣扎着,男人气喘如牛……司徒烈暴退两丈有零,狠狠地向沙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在线小说阅读,武侠,玄幻,推理,网络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