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3]
而圆石上的甲虫群也恢复了平时的常态。
这时慕天雕正一使腕力而腾身直上,当他定神往身边一瞧,却又见不到迷毫人踪,他不禁暗暗纳闷,难道方才竟是错觉不成?
这中空的石柱当然是圆形的,因此,慕天腮附在柱壁上的视角便很狭窄,并不能看到圆柱的全豹。
正在他暗自诧异的时候,一阵阴风过处,在圆柱的反面,却飘然地露出一截残缺不全的僧袍的袖子。
但这也不过是一瞬眼的事,那袖子转眼便又清失在石柱之后了。
慕天雕暗自运功,恐怕是中了别人的诱敌之计。
因此,他不拔动插在壁中的佩剑,以免惊动了那人,他只是极迅速地翻转躯体,左手三指挟着一股劲风,闪闪地噗的一声,便已插入壁中,而慕天鹏的身体也旁移了六尺许。
于是,他可以窥及石柱的另一面了。
首先,最引他注意的,是圆滑的石壁上,竟坎着几个笔划如指粗许的劈窠大字,那竟是:“少林心法,传付全真——”
那字的颜色是灰红色的——竟是由甲虫的尸体嵌切而成,也就是说,下笔的人已能指穿石壁,而且可以运笔自如。
这就慕天雕来说,仍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程度。
慕天雕望着那八个大字,心中惊震着,以他如此的身手,他几乎无法想像这个他所推定的了一大师的武学造诣,他回忆着方才拼命以指插入石柱时所感到的痛苦,这证明石柱的硬度远在一般的岩石之上。
而了一大师毫无借足之处地悬在空中,竟能刻划出八个大字,笔笔透穿石壁,这种功力直让人生出神的感觉。
慕天雕面对着这一代宗师的还躯呆了半天,这才轻叹了一声:“即使当年师父他老人家亲身赴会,那胜负仍是一个迷啊!”
想到这里,他又不觉叹道:“武学之深,直如汪洋大海啊!”
而由这八个大字,更加证明了慕天雕的推想,那个先他而至而悬身石柱上的人,无疑必是武林中本为神圣的了一大师。
这时候了一大师的身子,是背着慕天雕的,从他那背影看去,只见他右手仍插在石壁中,左手置于身前,那宽大的僧袍无力地垂了下来,不时随风而起。
天下都以为,十多年前的塞北大战,其关键在白鹤道长身上,但全真门下的慕天雕,他深知与白鹤道长无关。
但在他心目中认为必胜的了一大师一亮会葬身在这大难滩的绝室中,那么,究竟是谁获胜了呢?
武林各派十多年来,除了极少数的例外,大部份都已公布了当年与会者的姓名,而其中绝大多数又是各派的掌门人,但就公认的资料来说,了一大师或白鹤道长是众目所望的,但白鹤道长不克参加。
而了一大师却埋骨此间,那么,难道就无人取胜了么?
慕天雕心中忽然打了一个寒噤,他想:莫非了一大师是受了别人的陷害么?就像慕天雕自己一样……
但是,以了一大师的功力和机智,尚且不免为他人所构,那么,其他的人倘能幸免么?于是,他想起了,在沙流中,他曾拖动了一个人的尸体。
于是,他记起来,白鹤道长曾描述过大难滩边的一个怪人。
那人曾喃喃地对谷中说了些话,好像的祈祷,又像是安灵。
于是,他记起来,塞北大战是临时改变地方的,但原订的地方却是在距沙滩不远的地方
为甚么要改地方呢?总有个人提议的吧,那么,是不是那人先有了布置?
他知道,只要有人提议在大难滩中比试,是不会有任何人反对的,因为,大家都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一流高手的捞负之心是最重的,所以决不会有一个示弱而退却。
因此,曙负之心又操纵了一次人类的悲剧——人们往往为求胜而两败俱伤。
要不是这场大战的幕后有阴谋,怎会没人出面自认自己是唯一的腾利者?
了一大师能安然抗过流沙,但又死在这石室中,可见得受的不是硬伤,也就是他的功力并没受损,但他又毙命此处,可见他最可能是受了毒伤。
但武林大会又不是比赛吞毒药,了一大师又怎会中毒呢?而且更不应该会如此不机警地被他人所毒……
慕天雕的思潮云涌,完全不能自制,因为,他是天下第一个能解开塞北大战之迷的人,但他愈想便问题愈多,虽百思而不得其解,但他对自己的推论,却颇有必对无疑的预感,虽然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觉往往控制了人类的历史,但他的功过却不是先可不定论的。
但眼前的事实是,了一大师的尸骨正悬在慕天雕眼前三尺之处。
这是奇迹,但是,也许是不忘本那伟大的力量在作祟吧,因为,了一大师是不愿少林心法失传的,而他足下的甲虫却正贪心地等着佳肴。
了一大师左手紧握着少林秘传的先天气功的秘笈,右手中食两指尚紧紧地插在石壁中,也就是第八个字——真字的右下角的一点上。
慕天雕完全明了了一大师当时的心情。
少林派是最敝帚自珍的,何况是天下所瞩目的“先天气功”!
但是,能抗御流沙的天然巨力的,只有精通先天气功的人,天不通此道的只有两门——少林和全真,但少林派下代弟子中,却没有一人能练成此功。
其实当世略通少林先天气功的,并不是少林寺中的僧人,而是伏波堡中的张大哥,这当然是慕天听所不知道的。
但是了一大师也知道,张天有是不会出伏波黛步的,因此,他只能寄望于全真门下来重新发现少林秘功,但是,全真一流是正人君子,如不得到少林许可,是不会接受少林心法的。
了一大师是得道高僧,他知道百十年内,少林将无法舆全真抗衡,他本寄望于自己,但却又壮志未酬而为小人所乘,因此,他率性把先天气功托付全真门下,同时也可以结两派之好。
了一大师这番不限于门户之见的伟大观念,不是常人所能了解的,即使慕天雕在三个月以前,他也不能充份领悟。
但他在见到五魔拼却多年功力,而拯救白鹤道长之后,他便知道,爱和恨都是相对的;人们是永远不能绝对地爱念和憎恨某一件事物。
照理,慕天雕已算是了一大师死后的弟子了,但他却不能有师徒之礼,因为,他们都是悬空吊在石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