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五色灯笼 [12]
这时呼声已越来越近。
要知这正是妙雨聪明之处,他若是闭口不响,暗中搜索,长草间纵有敌踪,他也无法发现。
若是真有敌踪藏身草丛间,百维与妙果则多半已遭毒手,妙雨无论如何隐藏行动,也难免被别人发现。那时对方以逸待劳,以暗击明,妙雨也难逃出毒手。
此刻他索性放声呼唤,虽然打草惊蛇,但却可令对方心惊。
只因凡在暗中之人,多少总有些心虚胆寒,而且百维与妙果万一未遭毒手.便可闻声赶来,也可免他再四下寻找。
这其中之奥妙实是复杂已极,若非心智极为灵巧之人,当难考虑的如此周到。
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妙雨纵然考虑周到,也绝未想到此事之变化,竟一至于此。
百维不仅是南宫世家之奸细,竟又做了南宫世家之叛徒,其中一身所处之地位.除了他自己之外,实是谁也无法分辨.谁也猜测不到。
妙雨思虑中疏漏之处,是做梦也未想到,南宫世家派来藏身草丛中人,杀了妙果后,会立刻遭了百维毒手。
他方才若在暗中掩来,那时百维正全神贯注于书信之中,必不至发觉他行动时所带动之轻微声息。
则妙雨只要对当场情况瞧上一眼,便不难将此事之真象猜中,百维阴谋也必将暴露。
百维此刻闻得声息,心念数转,立刻有了安排,当下纵身一掠,又跃人那水洼中。
他故意令断臂先行落下,那方自痊愈之伤口,便又裂开不浅。
百维咬牙忍住剧痛,斜斜躺在水洼边,紧闭双目,故做晕迷。
只听呼声断断续续,越来越近……
接着,长草间一阵响动,妙雨一声惊呼,向他师弟之尸身扑了过去。
百维自然沉得住气,既不动弹,也不窥望,若是别人前来,百维倒不免有些担心.只因那人惊慌之下,便未必会发现还有人在水洼之中。
但妙雨是何等人物,百维深信他无论在任何打击之下,行动却不致有疏忽之处。
他猜的果然不错.妙雨骤见亲如手足的师弟,已遭了别人毒手,心中自难免一阵震动,双目之中,泪珠立即夺眶而出。
但纵在如此情况之下,他非但未曾痛哭失声,而且竟能忍住,绝不动弹他师弟之尸身.只是站立在一边,默默流泪。
只因他深知必须保留当场之现状,方能判断出惨剧发生时之状况。
却不知他这一着又已算错了.百维正是要他保持当地状况,发生错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妙雨终于忍住流泪,反手拭干泪痕,俯下身子,将那黑衣人致命之伤势仔细检视了一遍,仰天沉思半晌,又以两根手指,抬起妙果掌中之剑尖以衣角抹下一丝血痕,然后,他又自那身形较为高大之黑衣人尸身上抹下一些血痕,两下对照,瞧了半晌,喃喃道:“血痕相同,此人果然是被老四杀了的,他总算为自己报仇讨回本钱。”
默默泪光,在他双目中转了几转,却终于未曾流落下来。
又过了半晌,他再俯下身子,将妙果致命伤口,也仔细检查了一遍。
只见他背脊之处,伤痕宛然,乃是被人以鹰瓜功一类功夫所伤。
于是他立刻将那身形较矮之黑衣人双掌抬起,只见这人一双手掌,黝黑干枯,既似鹰爪,又是铜钩,指甲之间,全是血迹,妙雨不用再瞧,便知妙果必丧生在这只手掌之下。
刹那间,他只觉一股怨愤之气,自心胸间直冲上来.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声,飞起一脚,将这黑衣人尸身远远踢了开去。
百维方自偷窥了一眼,见妙雨检视那三具尸身之伤口,如此周密仔细,竟将两下血迹,都仔细对照了一遍,心里正在暗暗着急。
只因妙雨若是将那身形矮小之黑衣人伤口血迹也瞧个仔细,便可发觉此人必非死在妙果手中。
只因妙果与另一黑衣人身上,并无此人的鲜血,以妙雨之智慧自然立时便可判断,此间还有第四人。
此刻妙雨将这身形矮小之黑衣人尸体一脚踢开,百维不禁暗道一声:“侥幸。”立又缩回头去,甚至连耳鼻都伏在污水中。
他确信妙雨也必定还要将这两个黑衣人尸身检视一次,瞧瞧他们怀中有何遗物。
若是一无发现,妙雨立时便要检查四面,那时他便会发现这污水洼,也就立刻便会发现于他,这污水气味虽然难以忍受,他最多也不过只要忍受片刻而已。
他猜得果然不错,妙雨果然将三具尸身衣衫怀中又检视一遍.自是一无发现。
妙雨仰天深思半晌,面上已有惊诧之色,缓缓长身而起,俯身查视四面草丛。
目光动处,突然发现那污水洼,一步掠了过去,便瞧见百维露在污水外的一片衣袂。
百维身形更是不敢动弹,但闻妙雨脱口惊呼-声,显见得亦是大出意外。
接着,百维只觉双臂一紧,身子已被妙雨自污水中提了起来,平放在地上。
这时妙雨已发觉他伤口又自破裂,双眉紧紧皱起,俯下身子,在他身畔轻轻呼唤道:“大师……醒来……”
双手也已开始在百维穴道之上拍打。
但百维却仍然做出晕迷之状.任凭妙雨在他身上拍打推拿。
忽然间,百维但觉妙雨双手,竟似要伸入自己怀中搜查。
他怎能让妙雨瞧见自己怀中之物,一惊之下,立时惊呼一声,似要挣扎着站起。
妙雨将他身子轻轻按住,道:“大师醒来了吗……大师切莫妄动……”
百维双目仍然紧闭,似是犹自神志未情,嘶声呼叫道:“奸贼……放手……妙果道兄快闪开,莫要中他们毒手,待洒家与他们拼了……”
这几句话说得实是巧妙已极,竟已隐约将他晕迷前的情况描述出来,正似妙果眼见要被黑衣人暗算,百维拼命抢出扑救,而致受伤。
就连妙雨心里,亦是深信不疑,心中既是感激.又伤怀,目中险些流泪,黯然道:“大师醒来……是我……妙雨,恶贼们已死了!”
他双手按在百维身上,反反复复说了数次。
百维才似有些知觉,听清他言后,这才缓缓张开眼来.茫然望了半晌,喃喃道:“你是谁?你是谁……”
竟似已忘了妙雨。
妙雨心里更是悲痛,黯然叹道:“弟子妙雨……妙雨,大师不认得了吗?”
百维又是茫然凝注了半晌,憔悴而满染污泥的面容上,方自露出一丝又是惊喜,又是难受的笑容,喃喃道:“妙……妙雨,你来了……好……”
妙雨撕下一方衣袂,为他擦干了面上泥水,道:“大师觉得怎样?”
百维呻吟着叹道:“贫僧……唉,贫僧能与道兄相见,实已恍如隔世了。”
妙雨黯然垂下头去,道:“不知大师身上可还有其他伤势,待弟子……”
百维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嘶声接口道:“你且莫管贫僧……妙果道兄在哪里?他……他可曾受了伤……他还好吗?”
他不顾自己伤势,先问妙果安危,此等仁侠之心,纵是局外人见了,亦要为之感动不已,何况妙雨妙果自幼同门学艺,多年相处,寒暑不间,实是情逾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