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开帮大典 [8]
葛品扬蹑足缓踱,直守候至月上柳梢,三人方始相继收功站起。
天风老人缓缓抬头,一指陈、胡二人,向葛品扬问道:“孩子,这两位朋友怎么称呼?”
陈胡二人上前参拜,葛品扬同时将二人介绍了一遍。
天风老人点点头,忽问道:“你们既经水路来,有没有看到你那师妹家凤那丫头?”
葛品扬一呆,旋即领悟,原来日前于西陵峡舟中所见到的那个“怪老妇”便是师妹龙女蓝家凤所扮。
老人听完葛品扬的陈述,轻轻一叹道:“这丫头真有点鬼聪明,她算定,不管迟早,你必会到这里来。她在这里等你不着,却又判断你如果来,多半是走水路,所以一定要坐船离去,没想到阴错阳差,你们仍然失之交臂。”
葛品扬忙接口道:“这不要紧,您老人家还是多歇一会儿再说吧。”
老人苦笑道:“横竖这一身功力已经完了,歇不歇还不都是一样?”
葛品扬失声道:“您……您……怎么说?”
老人闭目说道:“两个老怪竟有这等的进境,实非老朽始料所及,老朽没有当场出丑已经是够幸运了。”
葛品扬乃天龙门下,知道老人所言实非虚言,心头黯然,没有再说什么。
老人停了停,启目微笑道:“那年老朽去天龙堡,你正在摹临魏碑和《灵飞经》,日前五凤帮那副对联是你写的吧?”
葛品扬点点头,又将本身遭遇向老人详述了一遍,最后转问老人道:“五凤帮幕后究系何人主使,您老人家知道不知道?”
老人苦笑仰脸,良久,方缓缓说道:“对这幕后人,龙门棋士、你师父以及老朽,也许有着相同的感觉。”
葛品扬心神一紧,忙问道:“是谁?”
老人答非所问地缓缓接道:“不过,我们三人谁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葛品扬瞠目道:“为什么呢?”
老人又苦苦笑道:“一个人已死去多年,竟又出现,这种荒谬的事,说来谁能相信?”
葛品扬道:“死讯出于误传也不一定呀。”
老人摇摇头苦笑道,欲言又止。葛品扬着急道:“譬如说,刚才那两名怪老人,您老起初不也以为早就不在人世了吗?”
老人摇摇头道:“这中间情形不同。”
葛品扬道:“不同在什么地方?”
老人有意转移话题,忽问道:“孩子,刚才那两名老怪物你知道他们是谁么?”
葛品扬蹙额摇头道:“只知道他们是五凤帮的太上护法……”
老人道:“天山胖瘦双魔,这名号你没有听你师父提及过?”
葛品扬惊得跳起来道:“胖瘦双魔?”
接着叫道:“师父没有提及,黑白两姨却说过一二次;不过,那也只是当故事谈,双魔不是早在十多年前就已因走火入魔离开人世了吗?”
老人道:“谁亲眼见到了?”
葛品扬眼珠一转,趁机道:“那么那位五凤帮幕后主使人,您老说他死,难道有谁亲眼看到过了不成?”
老人一咳,忽向陈、胡二人道:“驼叟聂老弟台近来可好?”
陈、胡二人双双躬身道:“托您老的福,还好。”
葛品扬知道老人有意规避自己的问话,因深知此老脾气,不敢追问,心下却止不住纳罕万分。他心想:看来只好留待问龙门棋士了。心里这样想,却又改变方式试着问道:“那么,武林中前此所发生之疑案,与五凤帮有没有关系呢?”
老人侧目说道:“疑案系以天龙武学演成,你是天龙门下的弟子你问老朽,老朽又去问谁?”
葛品扬默然,一股豪气在怒火中茁升,愤然道:“只要晚辈武功恢复,侦破此案我可以一肩担承的。”
老人道:“单是恢复武功,还不够。”
葛品扬道:“尚缺何事?晚辈一并聆教。”
老人道:“得练一元指。”
葛品扬道:“如果晚辈请求,师父谅肯传授。”
老人道:“获得传授仍然不够,火候不达八成以上,不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足以坏事。”
葛品扬低头喃喃道:“是的……层层阻碍……不过,任何事都是无法一蹴而成的……我只要武功,原有的武功,我能奋斗……克服一切困难而达到目的,我……我坚信。”
老人点点头道:“好的,孩子,老朽现在成全你。”
葛品扬一呆,惊喜交织,蓦地拜倒,激动地泣喊道:“您老……您老真有办法?……扬儿终生不忘您老大德……”
老人缓缓道:“不应忘了的,另外还有一个人。”
葛品扬不解,抬脸欲问时,老人头一点已转身步向茅屋。
葛品扬朝陈、胡二人望了一眼,三人一起赶到老人身后。老人并不入屋,却绕屋向屋后走去。
最后,停在一座墓前,老人用手一指道:“这就是你黑白两姨的师父,老朽的师兄知机子的陵寝。”
葛品扬肃容点了点头。
老人接下去道:“千年水火珠,武林中人人都只知道有一对,知道有两对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老朽,另一个便是老朽这位已作古人的师兄。”微顿接着又道:“两对水火珠,均为老朽师兄所有,一对于卅年前送给龙门棋士古老儿,嗣后古老儿惜花献佛,又将它们送给我那两个侄女。”
老人最后说道:“另外一对,便在这座坟墓中。”
葛品扬心头一震,嗫嚅道:“这,这怎么……”
老人淡淡说道:“可以不可以,应由老朽决定”回头向陈胡二人道:“有烦两位帮忙。”
阴阳算盘和大力金刚不敢违示,仅迟疑了一下,立即恭诺着各自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向墓前走去,慎敬地掘土破坟。不消多久,石棺已露出一角。
陈、胡二人互望一眼,垂手后退。
天风老人缓步下坑,向石棺肃容一揖,然后将棺盖缓缓斜移。目光至处,脸色一变,伸手疾向棺中一把抓去。
他取出的并不是什么水火珠,而是一张淡黄色的羊皮纸,展视下,连说两声:“果然是他,果然是他!”口喷鲜血,扑棺俯倒,当时气绝。
葛品扬上前将老人扶起,又悲又骇,疯狂地抢过那张已为鲜血染污的羊皮纸,就着月色,但见纸上这样写着:“余盗此珠,不得已也,如非天龙门下,日后持此卷者,可向北邙白云屯静雅山庄主人提出一个要求,包托代为恢复失去的武功在内。”
葛品扬怒叫道:“卑鄙!无耻……何来的第三者呢?他老人家不是明明说仅他们师兄弟知道墓中藏有宝珠吗?”
陈、胡二人已从旁看清了羊皮纸上的留言,阴阳算盘陈平低声婉转道:“葛兄,事已至此,恼亦无益,咱们……”
大力金刚胡九龄也说道:“此人行为虽欠光明,但观纸上留言,似还有一点良心,他要是说了不算也不会留下话来了。”
葛品扬-目吼道:“知道吗?我是天龙门下,永远都是!”
双手连撕,一张羊皮纸,顿化碎片飞散。
陈、胡二人歉然垂首。葛品扬火气发泄后,转而感到不安,上前拉起了二人手臂,诚恳地告罪道:“小弟一时冲动,还望两兄多多包涵。”
胡九龄抬头道:“没有什么,少侠的心情我们了解。”
陈平想了想道:“少侠武功并非毁于天龙爪力,恢复过来应不致十分为难,只要觅得一味像何首乌、灵芝、雪莲之类的珍贵药材,再有一位功力与五派常门相等的人物施助,也尽够了。”
葛品扬轻轻一叹,苦笑道:“话虽如此,但谈何容易?”
陈、胡二人默然,片刻后,二人开始掘土,就在知机子墓旁,将天风老人遗体慎重葬入,正拟去取石砌坟,葛品扬阻止道:“不,就这样行了,他老人家的死讯暂时还是不让外界知道的好。”
三人拜奠毕,回到茅屋前。葛品扬将柴扉轻轻合拢,然后就檐下捡起一段木炭,在柴扉上写了四行草字:
“山中合药去
出入无定期
故旧或相访
宾主自择之……”
翌晨,三人黯然离开了神女峰,仍于风月台搭上下行江船。
登船后,胡、陈二人问葛品扬道:“现在去什么地方?”
葛品扬沉思着摇了摇头,二人也就没再追问。
江船顺流而下,半月后到达洞庭。葛品扬遥望岸上,忽然提议道:“上岳阳楼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