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5]
“眼睛怎么啦?”
“垂眼阖眼的时候,看来十分乏力。可是当他乍一睁开眼睑,精光一闪而逝,那是具有深厚内力的人才能如此。”
“他为什么要假装生病?”
“这是一句重要的话。仲彬!你想想看,他是为什么?”
“他装病穷困潦倒,成为卖骡子的理由。啊!爹!这么说来,他根本就是有计划的,他早已知道我们是谁了!”
赵雨昂哈哈一笑。
“爹!如果是这样,他可能会跟踪我们的。”
赵雨昂笑了一声,带住缰绳。掉转健骡,朝着后面朗声发话说道;“朋友!连我的儿子都可以想得到,你还有什么好躲藏的?”
赵仲彬真没有料到有人跟踪,他的心里为之一震:“江湖上的事,有时候真叫人想不到。”
浮云掩月,星光迷潆,山野间一片寥寂,看不见人影,除风声在树梢呼啸,也听不到有其他的声音。
赵仲彬轻轻地叫道:“爹!……”
赵雨昂依然朗声说道:“朋友!既然不肯露面,相信你我后会有期。尊驾这两匹青骡,浑身不带一根杂毛,自然不是凡物,在下权当借用,日后只要尊驾招呼一声,定当璧还。谢啦!”
他再次带转青骡,对仲彬说道:“我们走吧!”
两匹健骡刚一转过头来,就听得一声极其尖锐的口哨声,两匹骡子突然一扬前蹄,人立起来。赵仲彬一时不察,立即从骡背上摔下来。
赵雨昂右手一用力,健骡原地一个盘旋,几乎将两只后腿扭断,掉转身站在原地,再也不敢动。
赵仲彬从地上弹身而起,凌空落在骡背上,双脚一撑前胯,那匹骡子也乖乖地站住不再乱动。
赵雨昂笑笑说道:“朋友!如果你再不露面,我父子就不能领你这份赠骡代步的盛情了。”
这时候,对面不远的树丛里,缓缓地走出来一个人。一步一步走到相距两三丈的地方停住。
来人瘦长,一身宽大的衣袍,随风飘飘,衣不沾体。颏下微有胡须,年龄约在三十上下。最令人触目的,是他手里握着一柄已经出鞘的剑,在微弱的星月迷潆之下,闪着寒光。
赵仲彬脱口说道:“爹!他不是客栈里卖骡子给我们的那个人。”
赵雨昂只说了一句:“朋友!你要是居心找茬儿,你就请出剑吧!”
来人一声不言语,右手缓缓抬起,停在胸前,剑尖平举向外,左手也握住剑把,凝神不动。
赵雨昂心里一动,立即喝声:“仲彬闪开!”
就在这一声断喝未了,对面来人,突然弹身而起,人就有如脱弩之矢,带着宝剑那一抹寒芒,疾如流星赶月,直扑赵雨昂。
赵雨昂在骡背上一偏身,以极快的身法,避开攻击的正面,右手握的两尺来长的马鞭,“唰”一声,横扫而出,只听得一声轻微“咔嚓”,赵雨昂说时已迟,那时实快,人在骡背上一扭腰,右手持着马鞭以行云流水的顺乎来势,演出一招“苏秦背剑”,马鞭一出即收,就在这一交会的瞬间,来人已经冲过两丈以外。
赵雨昂就在这一交会的同时,带缰掉头,双手一拱道声:“承让了!”
来人落身在地,并没有转面过来,站在那里没有动,半晌才说了一句:“剑神之名,果不虚传。”
赵雨昂大惊说道:“尊驾为谁?请赐告尊姓大名。”
来人缓缓地迈开脚步,说了一句:“不必了!来日有缘再见。”
赵雨昂并没有催骡赶上去,只是坐在骡上说道:“尊驾与在下曾经相识吗?时光流转,恕我已经老眼昏花,认不清旧友了。不能暂留尊步,容我父子一识庐山真面目好吗?”
来人没有答话,只是缓缓地向前走着。
赵雨昂说道:“既然如此,尊驾赐骡之情,容在下日后再申谢意了。”
来人已经走到四五丈远以外。
突然,一声尖啸,人影向前一窜,立即接连几个腾身起落,转眼之间,已经消失无踪。
赵仲彬轻带缰绳,靠近赵雨昂,问道:“爹!这个人身手好生了得!”
赵雨昂抬起右手,看看手上的马鞭,被削去五寸有余,他点点头说道:“剑好,人的功力也不错。”
赵仲彬问道:“刚才他这样双手捧剑,凌空飞身扑击,气势实在惊人,没有想到击剑之中,还有如此一招?”
赵雨昂说道:“那是击剑术中的最高境界——驭剑术。”
赵仲彬张大了嘴,脸上充满了惊讶,他似乎没有听过“驭剑术”这个名词。
赵雨昂淡淡地说道:“他的驭剑术还不够清纯,如果他能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无论是速度与威力,都要比方才那一击,厉害出多少倍。不过,一个击剑的人能练成驭剑术,是不轻易出手伤人的。”
赵仲彬忽然问道,“爹!你练过驭剑术吗?”
赵雨昂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说道:“练剑的人,凡是真正练击术的人,首先就要着重内修的功夫,其次才能练剑。这与那些恃强逞狠,以杀人为乐的江湖客,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了。”
“可是照爹的说法,方才那人……”
“方才那人剑术已经是臻于第一流,我不懂他为什么要对我遽下杀手。”
“而且,是赠骡在先,追杀在后,道理上讲不通的。爹!这赠骡子和方才那个人是一路的吗?”
“在梅城这样偏僻的地方,能有这样的名骡和高手同时出现,彼此没有关系,断无此理。”
“那……敌友不分的情形,讲不通的啊!”
“只有一个理由。”
“啊!不会是冲着爹的身份,特地前来挑衅的吧?”
“骡子是送给我们的,但是他又恐怕所送非人。”
“这会是谁呢?”
“迟早都会知道。如果我猜的不错,日后的途中,恐怕就不得安宁了。”
“爹!那样会妨碍我们的正事啊!”
“所以我们要想办法。”
这一对青骡走得很快,也走得很稳。虽然是在寒夜里,星月迷朦,却奔驰得跟白天没有两样。
一路奔来,不觉已是更深夜半。
赵雨昂缓下青骡,回头跟仲彬说道:“如果我们没有青骡代步,你能走远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