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水寨 - [应天鱼]

第一部 雷动九天 第四章 [3]

  “说不定是位的结义兄弟,也未可知……”

  梁兴黑着脸,两只粗大手掌直劲在腿上摩擦,憋了半日,终于重重吐出一句:“这算什么?”

  怀仙只觉胸中胀闷闷的,好不难受,结巴着道:“其实嘛,就算师父有个财主弟弟,也没什么不对;就算他从未告诉我们,也没什么不对,只是……”只是怎样,却又说不出来。

  桑仲笑道:“大约师父每年都有一半时间在此受他弟弟的供养,可真令人意外。”

  师兄弟三个心中一样别扭,又一样不知为了什么别扭,坐在房中气闷,一齐踅出门外,不料满厅满院的管家执事、僮仆人等,一见他们三个就好象见着了鬼一般,缩颈噤声,闪躲不迭。梁兴想找个人问问话儿,却没人敢应他半句;想要见见家主人,那“员外老爷”却又始终避不见面。

  梁兴本想发作,终究顾及师父情面,只得隐忍在心,镇日闲站在天井旁边,看着成群仆役将偌大家俬,一件一件的往骡车上搬,一连十几天下来,只觉那些家当愈搬愈多,竟不知屋中还藏着有多少。

  桑仲则四下溜达,到处探头探脑,每到晚间,便贼笑兮兮的向师兄弟报告今日所见:

  “乖乖,又被我瞥着了一个姨太太,年轻得很呢,大概只有十五、六岁,师父这个弟弟可真会享艳福,二十多个姨太太,怎么消受得了喔?”

  一日闻得后院“叮叮咚咚”之声大作,燕怀仙心下纳闷:“莫非要把房子拆了带走不成?”伙同梁、桑二位师兄踅到后头,只见一群仆役围着一个大地窖,人手一柄凿子,朝地下乱凿。燕怀仙益觉奇怪,走近前去探头一望,一阵白花花的光亮顿时闪得他两眼发昏,原来那五尺见方、不知有多深的地窖,竟是一整块大银子!

  宋人最喜窖藏,动辄在家中挖个地窖,将金银财宝埋藏在里面,却像狗藏骨头,往往在几年之后忘却了埋藏地点,或是死得匆忙,未及交代后人,便都成了无主的宝藏。

  据说本朝大诗人苏东坡年轻时借读于金山寺,穷极无聊在床下乱挖,竟挖出了一大瓮银子。洛中地区尤其盛行此俗,买卖房地,若是未经掘过的“处女地”,买方依例要出“掘钱”,神宗朝左丞张文孝便曾出高价购得一栋宅邸,后来翻修时,果真在地里掘出一方石匣,内有黄金数百两,恰值购屋与“掘地”之额。

  至于疑心病重的富豪,仅只窖藏犹嫌不安稳,索性将银两熔化,一古脑儿倒入地窖,使之凝结成一大块,小偷即使发现,也只有干瞪眼的分儿,自己要用时,再一块一块的凿下来——只是没料到有朝一日若要逃难,便须劳师动众,煞费苦功了。

  桑仲笑道:“风习如此,难怪师父一听‘大夏龙雀’有关宝藏,便深信不疑。却不知赫连勃勃乃东晋匈奴人,可不作兴跟咱们宋人一样挖地窖呢。”

  师兄弟三个围着那地洞取笑,忽见正房走出一个略胖的人来,一身富泰打扮,必是此间主人无疑,远远瞥着梁兴等人,忙将身一转,就待回返屋中。

  梁兴心中有气,大步赶上,嘴里一边骂道:“兀那鸟货,恁地无礼!咱们兄弟一世豪杰,跑来作你的保镖护院,倘没嫌腌臜,你倒处处避着咱们,难道还怕咱们咬掉了你的鸟不成?”一把抓住那员外后领,扳过身来,顿时浑身一震,撒手后退两步,桑仲、燕怀仙随后跟来,也都愣住了。

  原来那员外竟长得跟师父叶带刀一模一样!

  只见那员外满脸堆笑,打躬作揖,连声道:“老汉叶生财,不知冲撞了各位好汉,望乞恕罪!望乞恕罪!”

  梁兴等人那还答得出话?眼巴巴的楞看着那员外一步一哈腰的退回房内,燕怀仙才道:“还真个是师父的双胞兄弟咧?相貌长得一样倒也还罢了,怎地声音也一模一样?”

  梁兴更呆呆的道:“连左边额头上的那颗痣,都长得跟师父一样呢!”

  桑仲但只冷笑连声,默默而已;梁兴、燕怀仙互望了一眼之后,也都不再说话,只脸色变得比狗屎还难看。

  又过几日,金兵攻陷太原府的消息,如同轰雷一般传至城中,使得满城百姓都变成热锅上的蚂蚁。太原府乃是西北重镇,自去年年底被金兵围困,总共坚守了九个月,一旦失陷,金国西路粘罕大军便可长驱直下东京,与东路的斡离不会师,正如一柄利剪的双股,狠狠绞向大宋命脉,眼看半壁江山就要不保。

  “叶生财”老爷再顾不得尚未搬完的零碎家俬,就在隔天上午吩咐骡马车队浩浩荡荡出了城门,直向南行,自己则坐着一乘八人大轿紧随在后,梁兴等人亦只得无精打采的跟着大队行走。

  沿途只见逃难人群一波接着一波,好象真已被金兵在后面追杀一般。燕怀仙心中烦闷,一股郁结之气积胀于胸腔间,蓦地连打了几十个寒颤,面色一片煞白。

  桑仲怪道:“五郎,这些日子怎么老看你打哆嗦?”燕怀仙苦笑道:“都是师父传给夏姑娘的‘寒月神功’……”话才说了一半,就见前方尘头大起,一彪人马撞开人潮,直扑叶生财的车队而来。

  桑仲拍手笑道:“果真有毛贼趁火打劫,大约是可怜老爷这些日子闷得慌!”翻手就要去掣流星锤。

  梁兴凝神望去,却不禁大皱其眉,只见来人约有三、四十骑,俱皆头裹红中,竟是出没于太行山区,往昔最令官府头疼的“红巾贼”。一伙人疾风也似卷列车队前面,正要动手,当先二骑却倏地勒住马缰,高叫道:“且慢,那不是梁小哥么?”

  梁兴无奈,只得缓缓从随行人群之中走出,行礼道:“二位头领,不想竟在此处碰面。”

  那两人连忙滚鞍下马,伏地翦拂。原来叶带刀师徒在太行山一带素受各路绿林豪杰的敬重,尤其梁兴急公好义,恩怨分明,最得人心。这两名红巾头领,一个叫“草上飞”

  武渊,一个叫“铁秤钝”齐实,都是“红巾七十二伙”中较有势力的头目。

  武、齐二人行礼既毕,复又翻身上马,脸色可不一样了,沉声道:“小哥,咱兄弟早打听得实,这叶生财盘剥高利,囤积买卖,眼里只认得钱,不认得道义公理,咱们想刮他已想了好久了。不料今日小哥竟与这土豪劣绅同行,莫非小哥己受了他的收买,做了他的狗腿子不成?”

  武渊更又添道:“小哥,莫忘了令师叶带刀一辈子不求名、不求利,专好劫富济贫,替天下百姓出气,你们做徒弟的可别污了‘流星飞龙’的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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