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林血珠 - [公孙梦]

第 二 章 方文之死 [1]

“当——嗡——”钟楼上的巨钟敲响了。那雄浑而又带着几分沉郁的钟声,荡漾在崇山峻岭之中,惊扰着归林的群鸟。飘散在台怀镇上大街小巷的矮楼陋屋里。

  “咚咚咚咚……”紧接着云鼓擂起,催赶着大兴寺合寺僧众赶往法堂。

  此刻正是暮色苍茫之际,灰暗的天空、灰暗的丛林、灰暗的庙宇。

  山门外,仁立着一个年青人,怔怔地望着寺外灰色无垠的世界。

  他身着灰色旧僧袍,却又蓄着满头黑发,这非僧非俗的装扮,让人看了发笑。

  又是方丈大师升坐法堂,指点众僧用功参禅的时候。

  他不是和尚,但却当了十几年的和尚。

  说他不是和尚,因为他未剃度。说他是和尚,因为自小他就在寺里长大。

  此刻,他腹中饥火燃烧,满脑子装的都是红米饭和青白菜,别的倒不敢奢望。

  山半腰就是台怀镇,此刻那里的家家户户必然都坐在食桌旁大嚼,可他却孤零零地站在山峰上,饿得清口水直流。

  大兴寺和任何一座禅林一样,严格遵守戒律,每日只食早晨、中午两餐,过午便不再食。

  这当然有着种种理由,这是他自小就听说过的。但他从来也记不住这些理由,也根本不想去遵从它。

  不过,吃三餐的人也是有的。

  那是极少数执劳役的和尚,如炭头、水头之类的人。炭头每天要砍柴,水头每天要挑僧众洗脸洗浴的水,自是比别的僧人辛苦。不过,即使是他们,也只有在饿病发作时,才能在晚上加一餐。这是为了治“病”,“病”一旦好了,第三餐也就没有了。

  几年前,当他已长成大人之际,他就争着干重活,好取得这第三餐的权利。

  可惜,他争不到。

  干苦役是僧人心甘情愿的事,那是笃信佛祖刻意苦修的表现,人家可不是为了多吃一顿饭去干重活的,说什么也不让给他。

  随着身体的长大,他肚中的饥火就越烧越旺,他不管默诵多少经本,也压不下这股邪火去。而且正相反,脑中堆满了米饭馒头,哪里还有经书存在的余地?

  于是,他只好在厨房里偷食。

  不怕被人发现么?

  放心,没人能发现。

  可是,别人却做了他的替罪羊。

  明明头天剩下的米饭有一小盆,怎么无缘无放就被掏空了一个洞呢?

  拿不着正凶,就把嫌疑最大的和尚惩戒一番,要他向佛仟悔。

  望着别人空着肚子当冤大头,他实在不忍心就自作聪明地去禀告监寺,说饭食只怕是佛祖座下的菩萨想尝尝人间烟火食吃了的,并非庙中僧人偷食。

  监寺闻献怒,责骂他胡说八道。

  他振振有词地反问监寺:“菩萨们若不食人间烟火食,那么上些供品又为哪端?”

  当然,这么放肆的结果,是面壁七日,一天只食一餐。

  那是他十五岁时候的事。从这以后,他把目光对准了台怀镇,不再在庙中偷食。

  整个庙里的数百和尚,没人知道他可以来无影、去无踪。他往往是在晚课之前、午课之后蹿到半山的台怀镇,去狼吞虎咽吃一餐饱饭。这顿饭不是偷的,是光明正大让人家布的斋。、这家人是台怀镇的首富、全镇知名的善人王耀祖施舍给他的。每日一餐,决不中断。

  要说开荤吃肉,也是在王家开的张。十六岁时,他才知道肉味竞比青菜萝卜强了不知多少倍。

  今天,他早该到王善人家去吃饭的。刚出了山门,他就想起今日是五月端午节,师傅老人家说过要在今天回大兴寺,他必须等着。

  但他的肚子却不愿意,无数次催着他下山吃饱了再回来。

  可是,他不敢。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他顶多见师傅两面。就暴说,每半年师傅回山一次,每次和他在一起不超过十天。五月端午一次,岁末一次。

  他记得只有被师傅带上大兴寺来的头三年,他们是天天在一起,以后就成了现在遵守的规矩,每年见两次面。到他满十八岁以后,师傅便每年回来一次,不是端午时来就是岁末那天来。二十岁满了以后,师傅第一年没见他的面,今年已是第二年了,师傅无论如何也会回来一次。所以,他必须恭候着。

  钟声停了,云鼓也歇了。方丈法师这会儿已在法堂说法,他该回寺了,否则,首座发现他不在场。又要挨训斥。这一辈子,挨的还少么?

  他强忍着饥火,无精打采地进了山门。

  就在这时,他清楚地听见了衣袂在急行时发出的喊喳声,一个黑影在离他三丈外蹿过了山门,只一晃,上了天王殿的屋脊而不见。

  好俊的轻功,好美的身法.

  妙极妙极,这深山古刹怎她有夜行人光顾?莫非是人们常议论的盗匪飞贼?可是,大兴寺除了金身菩萨,就只有大雄宝殿里的那只巨鼎值钱。巨鼎乃一古物,重达几千斤,偷得走么?除此,就只是念佛的小玩意儿,分文不值。

  不过,这人既然来了,总不会什么事也不干吧?但愿他弄出点风波儿来才好,要不这大兴寺的白字也太平淡乏味了。”

  他本想跟着那夜行人,瞧瞧他要卅么的,转念一想,还是听经要紧,免得又惹麻烦。

  法堂就设在大雄宝殿。殿内宽敞高大,只见烛光辉煌,照得如同白昼。

  方丈大师高踞正中蒲团之上,两边分列东序、西序的十二位法师,其余僧众面对他们,依僧位分前后端坐。

  最后靠门的位置,是地位最低下的杂役僧和行童。所谓行童,就是为寺院服杂役而又未剃度的青少年。

  他自然只配呆在这里。

  幸好,人太多,他只一晃就坐在了最后边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坐在上方的大师们,根本就未注意到他。

  方丈大师在讲些什么,他一点也听不进去,他只闭目端坐,运起神功,默察那夜行人是否进了大殿。

  很快,他知道了夜行人的藏身处。

  他听见门外的梁上,有极轻微的呼吸声。

  按照师傅的说法,鼻息不易发觉的人,功力必定高深。

  那么,这个夜行人当属此列。

  查到了夜行人踪迹,他睁开了双民偷窥上方的大师们,顺带听听方丈大师讲完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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