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双凤黑符 [1]
司徒烈和迷娘分别时,已是寅末卯初。……望着暖色苍茫中迷娘那副逐渐远去,而终于消失了的袅娜背影,司徒烈的心底泛涌着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仿佛得着了一些什么,又仿佛失去了一些什么。
司徒烈回到兴隆栈,喊来伙计,算清房钱,然后提起那只仅有的衣箱,走向东大街的威武镖局。
威武镖局前,气氛紧张肃穆。
雾色中,三五个雄赳赳的壮汉,走进走出,每个人的脸上,都露着一种抑制的兴奋。看到司徒烈来,其中一人向他招招手,司徒烈心照不宣地随那人进入后院厢房,那人取出一个镖伙应有的全副穿戴:青布衣裤,麻鞋,凉帽,板带,绑腿,七律首……司徒烈在那人指示之下,一一换好。
“上路之后,”那人道:“帽沿拉低点。”
“为什么?”
“衣着改换不了您脸上英挺之相。”
司徒烈淡然一笑,跟着那人重新走出前厅。镖局门口,停着一辆空车,那人跟司徒烈一起上了车,车开始向城外驶去。出了城,东向而行,约摸顿饭光景,一条大江,已然在望。
这里是长江的支流,灌水。
江中,一字排列着三只形状和大小均不同的江船。
三只江船,中间一只最为豪华,船身新漆,双桅高竖。桅杆顶上,挑着两只大灯笼,一只灯笼上写着一个斗大的吴字。
三只江船的舱面上,船夫们忙做一团,理缆的理缆,顺篙的顺篙,但那个吴督抚的家小和威武镖局的镖师们,却一个也没看到。
司徒烈被带上最后面一只,进了舱,司徒烈抬头一看,喝,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一个不少,包括那个浓眉汉子,以及被司徒烈打跌一跤的,前额有着一块癞癣的金钱豹钱大在内,威武镖局的八个镖伙,统在。
加上司徒烈共计九名。
众镖伙中,只有那个浓眉汉子深知司徒烈在他们局主心目中的重要性,一见司徒烈进舱,立即含笑起身为他向众人一一介绍。于是,司徒烈知道浓眉汉子是镖伙中的老大,因为他双眉浓重,人家便送了他一个浑号,喊他做四眼煞神郭雄。照顾他换衣服,领他上船的那人,因为好玩女人,又使得一手好棍,故被称为金棍程元。
其他的人,司徒烈一时也弄不清楚那许多,四眼煞神一面笑着介绍,他则含笑道着久仰。这班人,都是武林中最下一层的粗货,三句话,横眉竖眼,一杯酒,嘻嘻哈哈,极为容易相处,没有多大功夫,除了那个金钱豹钱大仍因昨天比拳输了一招心存芥蒂外,大伙儿混得相当好。
巳牌时分,江船启碇。
司徒烈跟四眼煞神郭雄坐得较近。
这时,他顺着众人的语气笑问道:“我们局主呢?”
“在前头船上。”
“这一次,局里派出多少位镖师?”
“四位。”
“局里没有人?”
“留了两位。”
“这么说,局里的镖师一共是六位了?”
“以前是八位。”
“还有两位呢?”
“唔……数月前,在蓝关附近……出了事,他俩是我们局主的徒弟。……相公,这一点,在局主面前,可不能提起啊!”
司徒烈点点头,他当然知道那两人是指川中一龙和川中一虎而言。
“前面四位师父怎么个称呼法?”
“神弹胡飞。飞镖步准。铁笔柳永。银剑花子虚。”
“这四位的武功想来一定相当惊人了?”
黑眼煞神嘿了一声,没有接腔。
四眼煞神的意思,司徒烈当然明白。
“那么,”他试着问道:“这一路的风险不是大极了么?”
四眼煞神经此一问,似乎突然悟及他和司徒烈之间的宾主地位,他于无意中泄了自己镖局的劲,实在不妥,万一结局主听到了,岂不是跟自己的饭碗和脑袋开玩笑?当下,只见他,浓眉窜动,变颜变色的停了好半晌,这才勉强一笑,以一种做作的夸张,哼了一声,然后大声道:“相公,您这可是杞人忧天啦。”
这时,另外一个镖伙岔口道:“郭老大,现在走的是水路还不打紧,将来起了旱,你对这位施老弟的称呼可得注意点才好。”
“噢,这倒是真的。”
“我们从现在开始改过来吧!”司徒烈笑道:“郭老大,听你刚才的口气,你的话,好像才说了一半呢!”
四眼煞神哈哈笑道:“一点不错。”
“老大的意思……这一趟……我们难道是有恃而无恐?”
“正是这样!”
“哦?”
“施兄弟,你可听人说过武林中的蓝关双凤?”
一蓝关双凤来了?”
“什么?你也知道蓝关双凤?”
“蓝关双凤,当然是蓝关的双凤,蓝关在汉中,这儿是川西,相去何止数千里……
还有,双凤是什么样的人物?他们跟我们局里有什么关系?……以及……总之,您只没头没脑的说了个蓝关双凤,怎不令人惊讶?……郭老大,您自己说说看,小弟说的可是?
“这倒是的。”
“双凤是何许人?”
“我们局主的师妹。”
“哦?”
“鬼脸婆老前辈的得意弟子,武林中知名的‘一麟双凤’!”
“哦?”
“这还不算!”四眼煞神越说越得意,这件事,大概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其他的镖伙,这时一个个都屏神列气以待。所以,表面上,他在跟司徒烈说话,实际上,他却将声浪提高到舱中每个人都能听得到:“中原武林有二句谚语是:“三奇三老一迷娘,鬼脸镇一方。’鬼前辈的‘鬼脸黑符’,凡是黑道中的朋友,尤其东北一带,无不敬若神明,仅仅次于‘七星令符’!据我们局主说……据我们局主早上对我郭某一个人亲口说:‘老郭,吩咐他们沉着点,不管遇上什么事,也别乱了步伐,你们蓝关的两师始带着黑符来了咧!’……兄弟们,有了黑符,这趟去长白,还有什么心思好耽?”
司徒烈心想:那两个无耻的丫头也来了么?好极了,正好做一批处理。
众人眉头,全部为之一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