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英雄屈膝礼红妆 [10]
天龙老人侧目看向葛品扬。
葛品扬遂把奉龙门棋士差遣,和赵冠、罗集大闹四方教,回途巧遇金、醉二魔,中了“金手指”,无情翁及时伸手解厄,长安惊变,路逢怪车,急援五凤帮,直到再下洛阳等的经过情形,扼要地禀告了师父。
一番话,直听得满座动容,四海神乞和四大长老更是频频击桌赞叹,神乞敞声大笑道:
“天龙有此徒,本帮损折了一些脓包算得了什么,再加一倍也值得!公烈兄,嫂夫人给你的回信,可否拿出来大家合计合计,本帮别的不行,如果是跑断腿的事,却可以尽一份力气。”
葛品扬暗笑道:神乞也真脱略行迹,人家夫妇间的私事,怎好轻易公开?又怎能让大家合计?不过,这也显示神乞口快心直,肝胆很热,木藏私曲,只不知大师兄是否已把信交给师父。
弄月老人和龙门棋士等都在等待天龙老人开口。
天龙老人仰面冥想了一下,点头道:“大徒常平,大概已赶回武功山了,就烦乐帮主传令三百里内各分舵,一发现他的行踪,着其马上赶回洛阳。”
神乞立即吩咐下去,丐帮信息传递最快,“最急令”能于一日夜间传达发令所在地周围八百里外。
弄月老人沉声道:“公烈兄,你知道,我一向野鹤闲云,不愿过问任何是非之事。现在,我却想‘过问’一下,不知肯赏脸否?”
葛品扬心中突地一跳,暗叫:“来了,想不到此老不管则已,一管惊人,竟然与我师父开门见山,直言谈相,上苍保佑呀!”
人,总是活在矛盾里。葛品扬每次想到急切时,都恨不得一下子就能够看到师父和师母尽释前嫌,言归于好。
可是,一旦面对现实,他却希望弄月老人先打招呼,计出万全,谋定而后动。
这时不但他紧张起来,龙门棋士、四海神乞、医圣毒王等一听弄月老人话中有话,似有不平常的话要向蓝公烈提出,也都凝神注目,密切注意。
只听天龙老人肃然道:“白兄何谦逊乃尔?即有所面斥,公烈亦必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一落俗套便是不把公烈当作知己朋友了。”
葛品扬暗吸了一口气,更加紧张。
弄月老人仰天大笑,道:“蓝公烈不愧为蓝公烈,大丈夫当如是也,知己当献肺腑之言,我有一句话,也可说是一个意见,尚请老兄曲意接纳。”
说到这里,倏地顿住,目光灼灼,注定天龙老人。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天龙老人徐徐道:“吾人不落言诠,天大的事,闲话一句,蓝公烈洗耳恭听。”
弄月老人长吸了一口气,白须飞扬,张目凝声,一字一字,如同右掌作刀切状推出,加重语气,说道:“请-公-烈-兄-即-同-往-王-屋-一-行!”
葛品扬心头连连猛震。天龙老人双目放光,疾声道:“请吟风兄勿……”
弄月老人推座而起,道:“听不听,一句话,白吟风把三十多年交情全部搁上了。”
弄月老人说时神情激昂,大有燕市悲歌,易水萧萧,腾蛇在手,壮士断腕之慨。
葛品扬心跳如捣,竭力沉住气,暗暗默祷。
龙门棋士等亦皆面容肃穆,如泥塑铁浇。
弄月老人以治丝理棼、并剪哀梨的语气,以其与天龙老人数十年的交谊听取天龙老人一句话,确实是下了决心,非此不足以表示其心意之坚决。
如此,则天龙老人倘若照办,自然皆大欢喜。
否则,情形就严重了。
事实上,已不容许天龙老人再作缓冲之词,没有支吾余地,干净利落,非在二者间取决一种不可。
空气好像在冻结,大家都注视着天龙老人。
天龙老人倏地容止若思,神色严肃,一转而为豪声狂笑,斩钉截铁地道:“诚然,人生知已难得,土为知己者死!蓝公烈敢重申前言,白兄吩咐,闲话一句!”
此言一出,虽只几句,却字字如雷,此时此地,出于天龙老人之口,更能使人内心受到震撼。
弄月老人神色激动,一时反倒怔住。
龙门棋士古今同嘘了一口气,道:“不枉大国手数十年生死交情!”
就在神乞与四大长老、医圣毒手司徒求等人刚要有所表示刹那,葛品扬方自绽开的欢容突然呆定,心也跟着沉落。
只见天龙老人突然须眉皆张,目射神光,凛若天神,深注弄月老人面上,沉声说道:
“其实白兄不说,蓝公烈也正要直闯王屋山,寻冷氏问罪,横扫五凤帮,以谢天下!蓝公烈有负同侪期望,家门不幸出此悍妇,所以容忍未发,乃念结发之情,待其反省自悟,如今——”
他吸了一口气,右拳有力地平放在案上,左掌如刀切出,话音如悬崖急湍,奔泻而出:
“在座诸兄,想必多少都知道一些当年那段旧事,也可说是蓝公烈一生憾事,至今才知真相!当年祸变,以至洛阳风雨,丐帮遭劫,说来皆由冷氏一人造成,蓝公烈亦难辞其咎,不必再等到中秋了,蓝公烈如不就此一振夫纲,听令‘牝鸡司晨’,还有何面目再对天下人?”
霍地起立,目注口张目呆的葛品扬,喝道:“品扬,你速即回天龙堡去,面禀你两位师母,为师如果中秋节后仍无消息,立即封闭天龙堡,汝等各奔前程,念在师徒一场,一元指与天龙剑诀分由你与两位师兄承继下去!听到了没有?”
葛品扬恍如置身噩梦中,未料到会有如此曲折剧变,使自己全部心血尽付东流,平生壮志如汤泼雪,素知师父言出必行,一阵心酸,一阵凄惨,只觉胸间热血上涌,强捺住欲喷的鲜血,低头悚然答道:“扬儿听到了!”
眼中一热,嘴角溢血,正要掉头离开。
猛听龙门棋士拍案大叫道:“什么话?气煞我也!蓝公烈,你是非不清,恩怨不明,岂止白老儿要与你断义绝交,古今同也深悔错交你这种一意孤行的朋友,你只管请便!小葛,唯有对弈可以修心养性,老夫还要多活几年,犯不着生这种闲气,老夫再指教你几手,走!”大步抢出,一把抓住葛品扬手臂,气呼呼地直往门外走去。
其余众人都因天龙老人盛怒若狂,无法插口,惊容相顾,一时结舌无声。
弄月老人回过神来,白须飞扬,狂笑道:“公烈兄!差矣!你是当局者迷,我们却旁观者清。你们夫妇,只是个性太强,各不相让,才造成意气之争,一错岂可再错?如各走极端,徒使亲者痛,仇者快了,你们一‘龙’一‘凤’,两败俱伤,正道武林再无可为!吟风白某身为中原道上一分子,也只有拼出老命,与人家周旋一下,你既然认为匹夫不可夺志,非逞匹夫之勇不可,天下谁能阻你?哈……哈……哈……”